常弘裹着被子躺在长塌上,整个人困的不行,耳朵里不停传来苏成之“嗡嗡”的言语声。他就纳了闷,平日这人都是倒下即入睡,今儿哪来的精力絮絮叨叨。
“你说汉中那么多官家矿场,莫不是都没有人?胡人如若比我们更早知道这个情况,只要稍加利用,哪里还愁生铁?”
常弘转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妄图隔绝苏成之的声音。
过了会儿,苏成之只觉得夜里过分静谧,让她属实不安。
“常弘?”
“你睡着了吗?”苏成之艰难的舔了舔嘴皮子。
“你说句话,我害怕。”
“苏成之。”常弘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把被子扯下来,强行醒了醒神。“怎么样才不害怕?”
“你陪我讲话。”
“哦。”常弘翻身下来,单手把长塌拖过苏成之的床边,地上发出来刺耳的摩擦声,他稍稍用力一推,床榻和长塌便有一面紧紧贴合在了一起。
“这是阿父对你最后的爱。”话毕,常弘翻身上塌,眼皮子再也撑不住,沉沉入睡,留下自己均匀的呼吸声,像是在告诉苏成之——他在她身边呢,有啥好怕的。
苏成之转过身去,看着那团包在被子里大大的鼓起,过了有一会儿,她确定常弘睡着了,才敢偷偷往床沿的方向挪动,直到她自认为挨的够近了,心里安逸了,方才合上眼皮。
朦朦胧胧中,苏成之想,常弘并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四舍五入就等于她不是女儿身,此乃互帮互助的晋朝兄弟主义情,纯洁不捡肥皂,问心无愧。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是个笨咕咕。
那种原生态老年咕都是晚上七点睡的嘛,我也不例外。
起床刷APP看到四十章没有出来才发现我设置成了12.01的晚九点。
真的跟大噶鞠躬了。老铁们TAT
第41章 企图
苏成之一直浅眠, 睡得断断续续,辰时不到就醒了。
彼时天光朦胧。
她总觉得此地少了些人气,让她慎得慌。
“常弘。”苏成之推了推常弘。
常弘清梦被扰, 一把抓住那人腕子, 好小一圈, 他又收了收, 可得握紧了去,不能再让它扰人睡觉。
“常弘!”苏成之捏起他的耳朵喊了一声, 常弘的神志才不情不愿的归了位。
“干嘛。”他的声音染上几分嘶哑低沉,他还下意识捏了一下她腕子上的软肉,嫩嫩的,手感颇好,总归是不妥当, 他颇为遗憾地松了手。
“早些出发成么?”
常弘揉了揉眼睛,半坐起身, 叹了口气。
“真害怕?”
“……”苏成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你莫要看着我,我有些羞于说出口。”
“行了,洗漱一下就走。”常弘这回倒是没有不耐烦,也没有笑话她的意思。
他顿了顿, “出恭……要作陪吗?”
“……”那倒也不必。
她不想留着黑历史给常弘笑话一辈子。
“烦请阿父替我站下岗。”
算了, 黑历史就黑历史吧,她认了。
翻身上马时,苏成之只觉得小腹隐隐作痛,算了下日子, 是月事快来了, 天空开始飘雪,“常发财”一跑起来, 风就呼啸着往她脸上砸。苏成之无暇顾及,她不敢久留。
常弘一如既往地跟在她头后。
今日她挥马鞭格外用力,看来真是怕的紧。
常弘不自觉地抿着唇,他不想看苏成之那样儿,心里儿甚至有点堵。他才发现,自己现在连苏成之一点儿的不顺遂都看不得,何况是她的恐惧。
连着好几日,常弘都是自动自觉把长塌搬到挨着床的地儿,待到苏成之入睡以后才合眼。
头一日,他难免心下觉得苏成之小题大做,胆子忒小。可谁知道,他们二人这一路,竟是真没有碰见一个活的影子,常弘心下也开始纳闷打鼓了。
直至驶入汉中与甘肃交界处。常弘自小练就一身好耳力,好眼力,一下就察觉出来远方有铁蹄踩在雪地里的声音,再皱眉远望,一片白茫茫中确有小小的点子在攒动。
“苏成之,听好。前方不远处有一小坡,你现在把‘发财’慢慢勒停,牵下去。”
苏成之只听常弘语气严肃至极,赶忙照做。她翻身下马时,余光里瞥见常弘绷紧的神色,意识到是为大事,不容有疏,不由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常弘把“苏养肥”的缰绳交给苏成之后,大腿发力,迅速消失在她的视野里。苏成之这才发现,常弘有意身着白袍。
铁蹄声密集,远方战马上,胡兵皆身穿铠甲,皆是直径朝着常弘的方向驶来,常弘寻了棵勉强可以匿人的松柏藏身,他盯着这些战马,这些胡兵,浩浩荡荡,他的心犹如堕入冰窖;又好似被火焰炙烤。
是关北军节节败退,胡人步步为营,才使得他们占据了汉甘交界的位置,光明正大入侵汉中么?
常弘的嘴唇叫往昔都白了几分,他心下焦躁,呼吸都重了几分。
“眼内皆胡兵。”常弘回到背坡,语气染上几分未曾察觉的绝望。
“先把太子密令打开,勿要自乱阵脚。”苏成之拍了拍常弘,以示安抚。
她明白,常弘大半个家都在关北驻守,他们都是身先士卒的晋朝名将,胡地可汗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物,杀一个,士气必大振,若是甘肃真的失守……他们便是生死难测。
对。还有密令。
冰封落雪的天气里,常弘竟是拆了几下都拆不开。
苏成之从他手里抽过密卷,抓着两头一使力,密卷便散开了来。
“尽人事后方为知天命。”她把密卷摊开来,细细看落下去。
常弘已是识得字,站在后头跟着往下看。
——胡兵意不在关北,张泽叛变,军内有奸细,里应外合,施障眼法,实则野心至汉中。若得铁矿,则更进一步展开攻势,直指临安。
“且不论原因,若是汉中真的不胜人力,胡兵岂不是如同不攻自破,直指豫州!”
“等我们到关北,一切都迟了。”
“迟了也比不到好。”
“走!边赶路边想!”
苏成之一人眉头紧锁,丝毫没有察觉她的身后,常弘在深深的注视着她,他的心在“扑通扑通”的跳动着,他完了。
不过他家还是有三个正常的,只要常武和李如意能留他条命,便够了。
他想,他真的喜欢苏成之的每一个样子。
被他欺负到眼睛红红的样子。
马鞍磨伤腿一声不吭的样子。
时而使坏故意霍霍他的样子。
夜里烦他时坦白害怕的样子。
分析政局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现下有几个矛盾让苏成之不得其解。
汉中为何没有人?
她拼命回忆着自己学过的现代历史中,有没有记载过类似于大量人口集体消失的事情。
这几日入住的驿站虽没有人气,但是也未结蜘蛛网,未到破败残垣的光景,可见人去楼空并不很久。
战争?
然,周围没有任何残存战火的痕迹,故不是。
瘟疫?
苏成之的手不自觉收紧缰绳,“常发财”觉得不舒服,嘶叫了一声。
此次二人走的是汉中北线,汉中最为繁华的城镇基本都在南线沿线。
若是突发疫情,无法得到控制,不想被感染的百姓最后为求保命,都会抛弃家园,往开封,洛阳,这样的大城镇走,寻求出路。
若说疫情不重,汉中巡抚为求安稳,肯定会自行尝试治理;疫情严重,汉中巡抚为求保官,应当不会不报。
莫非又是被压了奏折?
苏成之冥冥之中就觉着,这不是李世会干的事儿。让胡人破汉中,直指豫州,过来便是徐州,临安岂不危险。李世想登基,也要为自己做打算,他不可能让谢蕴道压着疫病奏折。
李世以为,胡兵到汉中后,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汉中本就城镇林立,能自守一阵,此时关北军再赶来,虽说姗姗来迟,但不妨碍双方之间的战事拉扯。
李世得时间,得草石,是以拿生铁来换,这是苏成之能料想到的。
但李世就没有想过,万一胡人是喂不饱的狼,万一胡人在扩张中大胜关北军,出兵不退,他登基后该如何处置?
苏成之以为,李世不可能没想过,他身边一定有人说服了他。
与此同时,胡人又施了什么障眼法,让关北军一叶障目,留在甘肃境内,未能探取胡兵真正的意图?
胡人选择使绊子拖住关北军,表明其内心深处也在极力避免和关北军硬碰,擒贼先擒王,攻城先攻都城,临安被一举拿下,势必士气大涨,到时候,面对势如破竹的胡兵,常家军能不能打得过还真是不能预料。
然,胡兵算漏了李经。恰恰好现在南部军的部分主力还都在城北,要等李经登基后才离开。
尚不清楚胡兵兵力,但苏成之隐隐感觉只靠这部分南部军是不够的。
登基前,李经定会粉饰太平,极力营造出李世及晋太宗还在的样子,让胡人收不到明显风声。
等等,信鸽。
关北军定是有和南部军胡同来往的信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