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又没受伤!”
“对!你这样斤斤计较,可真是心如蛇蝎!”
“够了!”
他们的话越来越不堪入目,姬灵均上前握着她执鞭的手腕,对着振振有词,甚是不服的他们道,“这事端,本就是由你们净宗自行挑起,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燕殊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是你们不信,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她罪有应得。哪怕到了嬴宗主面前,你们也讨不了好!”
净宗弟子也不甘示弱:“事到如今,明太子还要护着她?哪怕她不是邪物,单凭她驱使这骨鞭,她便于恶海脱不了关系!”
“你口口声声说她是普通人,哪有凡人能御用灵器的?”
姬灵均答不上来,低头望向燕殊,却见骨节鞭将他们二人罩在一处,而她处之泰然,还有心情对着自己嫣然一笑。
那个骨鞭的来历,恐怕就是他想得那般,可那又如何?
燕殊虽来历不明,但至今为止,未曾做过一件恶事。平日里也是不拘小节的随性之人,如果不是触碰到她的逆鳞,她哪里会下此狠手?
念及此,叱责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三圈,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可就这样放任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道:“燕殊,你下手是有些重了。”
“重吗?”
挑眉瞅了一眼奄奄一息地陈珊珊,燕殊拧眉思忖半晌,还是觉得自己无辜至极,“她可是想杀我啊!虽然我没死在她手上,但就因为我侥幸没事,便要宽宏大量地放过她吗?她恨不得我死的恶意是真实存在的,并不会因为她没得手就当成不存在。灵均,你品行高洁正直,不愿与她计较,这是你的事情。我不会强硬要求你与我一样睚眦必报,但是,事情没落在你身上,没有人能帮我原谅她,慨他人之康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越说越觉得自己对,望着姬灵均习惯性抿起唇角,露出一种难以理解的严肃的表情,燕殊甚至还有心情走神,觉得他这个样子更有气质,简直秀色可餐!
她笑眯眯的:“我都没杀她,已经是极力控制本能的结果了。我其实一点也不解气,只是碎了她丹脉,让她以后尝尝凡人的生老病死而已,这种痛苦怎么比得上杀生害命?如果不是看在她是个女孩子的份上,我早取了她性命。此间圣者有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我也不过是按圣人之言行事罢了。”
姬灵均有些苦恼:“我说不过你,只是你这般恣意妄为,会无辜招惹很多仇恨。净宗……并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么无用。陈珊珊不过万千怀江峰弟子中的一员罢了。在她上面还有更多实力修为深不可测之人,与他们为敌,并不是明智之举。”
“没错。”朱一天点头应和,心大的他很快忘记了骨节鞭带来的恐惧,神情犹豫,“俗话说‘打了小的,来了老的’,陈氏在净宗渊源颇深,并不好惹。”
虽然明白他们是好意,但燕殊仍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难道就为了让他们满意,我就必须点头哈腰、畏手畏脚过日子吗?那可不行,与其为难自己,我更愿意为难别人。她不知好歹,行事无状,得罪与我,我想打就打了。敢寻仇妨碍我的,有一杀一,举族与我为敌,我便杀到他们全族尽灭为止……哎哎,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呀,我又不是什么坏人。不过希望今后遇到的人都能识相一点,不要妨碍到我。毕竟我出世是来寻找那人的,可不是专程为了杀人。”
听着她漫不经心的诛心之言,郯都心底泛起一片刺骨凉意,勉强稳住心神,其他人都可以不在乎,但是他身为大师兄,有照顾师弟的责任。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弄清楚。
组织好语言,他慎重地审视着燕殊:“燕姑娘,在下有一事,希望能得到姑娘解惑。”
见她示意自己直说,郯都才谨慎地问道:“师弟一直说你是凡人,我自是相信师弟。可那骨节鞭不似正派灵器,身为凡人,如何能够驱使?”
第9章
“没被私人感情冲昏头脑,一直很冷静,你很好。”
燕殊乜了他一眼,不吝赞美,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握着鞭子,将它置于众人眼前,“它是我从黑龙脊背中抽出来的骨鞭。我姑且叫它龙棘。”
察觉到姬灵均的目光,她含笑回望着他,“没错,就是你想得那样。它在黑水泽被召唤出来,跟你打得天昏地暗。你们当时动静太大,闹得山崩地陷以至于牵连到我,掀起的黑浪还把你送我传送符打湿损坏了,让我离开不得。我那是气得七窍生烟,等我回过神已经抽出了它龙脊,想着正好我缺了一把武器,这东西勉强还算趁手,用一用倒也无妨。”
“乖乖,跟师弟不相伯仲的妖邪,是凡人能轻易斩杀的吗?”朱一天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问出声。
“你们对于凡人的定义是什么?如果仅仅是指无法习正道,没有灵根的话,那么我确实是没错。但我是个凡人,没有灵力,就绝对打不过妖邪吗?凡人即弱小,这种结论就未免太过武断。况且,器生有灵,灵生便会择主。它既然认我为主,便说明在它的观念里,我有能使它臣服的资本。听我使唤,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难道就因为我没有灵力,就可以随意反噬我?那种桀骜不驯的东西,可没有存在的意义。”
胭脂色骨鞭亲昵地蹭了蹭她手腕,示意自己跟那些该被毁灭的东西完全不同。
它如此识相,甚至怕自己锋利的边刃割伤她,只敢用中间凸起的光滑骨节蹭她。
姬灵均看着那个宛若长蛇虚虚绕着她手臂挪移的骨鞭,明明是个死物却给人一种狗腿谄媚的感觉,眸光深了深:“……从来没有不需要灵力便能驱使的灵器。再者,这是从邪物身体里取出来的,天生不详邪恶,你还是不要随意接近的好。”
“你说得有道理,但从来如此,便对吗?你曾说如今世界三千,各个世界难道都完全相同吗?不是,对吧。面对与认知不同的事实,首先要反思的是我们。见识浅薄不是错,错得是固步自封。”
燕殊也不是非要挣出个是非对错,干脆拍拍手,果断为此事画上句号,“当然,你们也没错,正派的灵器我肯定用不了。也就是这骨鞭特殊而已。我目前所知道的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们了,更多的问题,就要等我恢复记忆之后才能知道,现在你们问也是白问。”
耽搁这么久,再大的盹也都醒了。
姬灵均好一会儿才跟上她话题转换的速度:“……也罢。暂且听你的。”
被控制的村民逐渐醒来,面对这一地狼藉,本来还有些茫然以及怨愤,等看到这满观仙风道骨的仙家子们,得知他们是上界下来的仙长,顿时变了态度,又敬又怕,根本不敢大声喧扰什么,再三拜过后恭敬退下。
面对暂且偃旗息鼓的双方,观主终于得以松了口气。
虽然已知自己羽化在即,但他有种“听天安命”的淡然,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他们能带阿荼一起离开。
不仅仅是不想辜负她的天资,更是怜惜她命运多舛,此界生存不宜。
阿荼自然也知晓师父的顾虑,可她如论无何也不能这时候丢下师父一人。
身为拿主意的人,姬灵均也做不出强人所难的行为。是以,他想了片刻,问过师兄们意见后,让他们先留在这里,等到观主羽化后,再同阿荼一起离开。
而他则是带着燕殊,跟着净宗弟子们先行回去。
一方面是要跟净宗解释陈珊珊受伤的事情,另一方面则是想去净宗姜氏那里,为燕殊求医。
姬灵均这番有担当的举动,让净宗弟子稍微满意了些。
怎么说呢,陈珊珊受伤这种棘手事情,有姬氏少主顶缸,他们也能少被牵连一点。
安置好观中一切,燕殊最后眺望了一眼自己出现的地方,那里被黛山茂林遮蔽,纵然天光如洗,却再不得见。不知为何,她心中竟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悸涩,那是一种纵览群书也无法描述的感觉。
姬灵均踏上临时阵台,见她在阶上望着远处愣神,唤着她的名字,对她伸出手。
“我在茫然什么呢。我还活着,不就是为了找到那人吗?怎么到了这一步,却开始踌躇犹豫起来了?这可不行。”
燕殊暗暗道。
抬头,阵上少年明净清冽,在明亮的天光日色下,格外秀雅可爱,燕殊很快释然,将心中那一丝迟疑抛诸脑后。
她搭上他光洁如玉的手掌,借力迈上去。
阵法启动,在一阵刺目的耀光中,视野出现短暂的失明,等眼睛恢复正常,眼前之景一片陌生。
碧空如练,仙宫浮山如星子点缀其上,错落有致。
她所在的这一处,仿佛是一处宽阔的山顶平原。中心是偌大精密的传送阵,四周地面皆是由白玉铺就,一眼竟难以望到边,其上往来人流如织,祥瑞禽鸟翩跹轻鸣,更远处无垠云海缭绕在侧,隐隐可以窥见奇松怪柏的影子。
这里处处萦绕着清灵缥缈的宏伟气息,宛若仙境。
燕殊望着眼前无一不新鲜的景象,心中震撼,一时竟有些迈不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