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个人想起查一查,这毒究竟是从何而来。
毕竟,别说现在长皇女还没死呢,就算是她真死了,也不损伤任何人的利益。一个整整五年连圣上的面都没见过的长皇女,除了当个摆设,还有什么用?
宿淼懵然地坐在榻上,看着底下一众人对她拜倒,口称长公主。
宿淼眨眨眼,又眨眨眼。
抬起自己的手,翻转来去,看了又看。
幼嫩细瘦,她居然一朝穿成了个孩子。
宿淼放下手,挥了挥:“散了吧。”
她一个人踱到殿外,姿态端仪,即便肩膀还瘦弱,浑身气度却已经不凡。
一众新来的仆从偷偷瞥了几眼,又感觉背上有着压力,很快收起不大规矩的目光。
宿淼在心中试图唤起另一半神识,却始终没有反应,她心中有些慌乱,眉心也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这时脑海中忽然“叮”的一声,眼前场景荡了一下,仙乐袅袅,仙人凭空出现,却又似乎自动屏蔽在其余人视线之外。
“宿淼,你在上个世界,选择了牺牲,将另一半神魂用来替曲岸抵挡伤害,因神魂受损,你无法再感应到它的存在,直到你们相触。”
无法感应?宿淼这回是真的慌了,如果失去了神魂的牵线,她又怎么能知道曲岸在哪儿,甚至是,她又怎么能知道曲岸究竟有没有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仙人并没有给她问出太多问题的机会,只解释了这么一句后,身影便消失了,只留下宿淼一人。
宿淼眼睫颤了颤,心里迅速盘算了下目前的处境。
她是长公主,是如今的皇帝唯一留存在世的皇妹,只是,皇帝已经步入中年,而她才六岁,两人哪里会有什么兄妹之情,五年前,先皇逝世,这个长公主就越发失了倚仗。
但这不要紧,宿淼不在乎浮华外物,她只担心这一世不知道去哪里寻曲爱,可能会与爱人错过。
奇怪的是,这个身体里没有任何之前的记忆,宿淼也就无法获得任何信息。宿淼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一个六岁大的小萌娃做出这个皱眉的举动着实有些好笑,但她确实认真地下定了决心。
若这一世,真找不到他,便孤老一生,以及此后的生生世世,都是如此,直到与他再相遇。
宿淼虽已立誓,但也没有放弃寻找曲岸,因此,只要有闲暇,她便会出去闲逛,看见身高与爱人相似的侍卫,便不由自主地跟上前去探寻,直到发现自己认错人,才甜甜一笑,露出一脸天真,转头跑去别处扑蝶。
一年过得很快,第二年春尾夏初时,宿淼穿着丝绸的灯笼裤,手里拿着小团扇,一脚踩在清澈的荷塘里纳凉,另一脚踩在长椅上,手里的团扇时不时撩起一阵风,吹开额上的头帘儿。
她想事情想得入神,回过眼来时,刚好撞见门边儿站了一个青衣长袍的男子,背着画架,正盯着她猛看。
宿淼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穿好鞋,扬声叫来杨嬷嬷,躲在杨嬷嬷背后,小脸儿十分谨慎。
杨嬷嬷待她还算亲厚,不过也就当个孩子似的,并没有多么敬畏,因此听了声音走过来,看清眼前情状,倒是先给门口的男子行了个礼:“徐先生。”
徐卿是帝后跟前儿正当红的画师,那待遇能赶上亲王了。
如今朝中风气正是最爱好花团锦簇的时候,入朝为官,还得讲究一个颜值,徐卿画工超绝,一幅人像画,便能充了不少新臣入朝为官的通行令,可以说,徐卿在朝中提携了不少的人。
此处又是半公开性的花园,虽然靠近内宅,但也不是完全入不得,因此杨嬷嬷先顾不上指责徐卿冲撞了长公主,反倒给徐卿拜礼。
徐卿靠近两步,眼中是一片痴,仿佛看见一朵极美的花,恨不得立刻抽出画板来:“这位是?”
“这是长公主,朝琰殿下。”
徐卿连连点头:“殿下,请容许臣将方才那幕景拓下来。”
宿淼回想了下自己刚刚在做什么,挠挠头,觉得有些不庄重。
徐卿这样的人,她也不是没见过。
上一世当女明星,宿淼后来接触了一些时尚圈的资源,也碰到过世界驰名的摄影师,那都是艺术疯子,见了可心的模特就跟蜜蜂见了花蜜似的,为了能拍出一张自己想要的照片,能在摄影棚里待满二十个小时。
如今,不就是把照相变成了画像么,这也好办,宿淼驾轻就熟地对徐卿摇摇头:“不好,我方才无防备,叫先生撞见了,那模样本是不应见外人的。先生若有心,请您允我进屋换一身,再给您好好画一张。”
徐卿方才见那一幕,只觉入了仙境,此时听这位朝琰殿下说话,才知道方才那瞬接近虚幻缥缈的美好,不仅仅是场景所致,更是因为眼前的仙童,她一颦一笑,举手抬足,都能让徐卿感觉到十足的灵动清丽,便是随便对着她的姿容拓一幅,都将是传世之作。
徐卿立刻点头。
几个时辰后,日落西斜,徐卿才甩甩僵硬的胳膊,心满意足地对不远处坐在凉亭里的宿淼道:“画完了,多谢殿下。”
摆个pose而已么,很简单的。宿淼摇摇扇子,冲他淡淡一笑,跟着杨嬷嬷离开。
两天后,宿淼还在梦中,杨嬷嬷便着急忙慌地冲进房里来。
“嬷嬷,怎么了?”宿淼还揉着眼睛呢,雪白的皓腕,娇得很。
杨嬷嬷一脸喜色:“殿下,东宫来赏了!”
东宫是皇后那边,宿淼顿了顿,终于乖乖起来洗漱,准备行礼接赏。
等行完礼,琳琅满目的珠宝金箔摆了一屋子,宿淼才明白过来,这些赏,都是皇帝、皇后看了那日徐卿的画之后,赞赏不已,所以赐给宿淼的。
简单的说也就是,见她长得好看,就赏她了。
宿淼拿起一颗夜明珠玩了玩,嘴角挑笑,这等事,还真是听过没见过,但同时,又不无臭屁地心想,就咱这张小脸,这么点礼物还是少的呢。
宿淼上辈子当明星,被人捧惯了,大几千万的粉丝摆在那儿呢,这点小赏赐,对她来说也只是宠辱不惊了。
杨嬷嬷却激动得不行。
当日跟她一批来这个偏殿的仆从,谁不知道这宫里的邪性,一整个宫里的仆从死于非命,至今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位主儿。
杨嬷嬷早便知道,进了这宫,就没有前途可言了,只是谨小慎微,别掉了脑袋才好。
可没想到,才只熬了一年,就看到殿下出了头!帝后亲赏是什么概念?说明长公主殿下在帝后那儿再也不是摸不着看不见的了,挂了个名儿,就有了威势,他们这群人,必然也就会跟着有好日子过的呀。
而正如杨嬷嬷所高兴的那样,宿淼很快被人装扮一番,带去见了自己传说中的兄长。
她小小一个,说是皇帝的孙女辈都有人信,但却是皇帝唯一在世的妹妹,瘦弱的身子上穿戴着那些庄重又老成的首饰,叫膝下无女的皇后看了,也好一阵心酸。
皇后时隔五年,第一次把这个小小年纪的妯娌给召到身边来,抚摸她的肩背,安抚道:“朝琰独自个儿在那偏殿里,害怕不害怕?”
宿淼摇摇头:“不怕。”
皇后见她乖巧,心头更是发软,高兴道:“以后啊,多过来陪我和你皇兄说说话,对了,过几日一起出去踏青,可好?”
宿淼又点点头。
皇帝在一旁,虽然一直用帕子掩着口,咳嗽声不断,但眼底的笑容也没断过。
说完这些,宿淼便回去了。
她知道,其实皇后也不见得就对她多么上心,不过就是皇帝现在一时兴起,将她当了个宝贝,想放在跟前儿多看几眼,皇后也乐得借着这股势,展现对她的慈爱。
毕竟,把自己的亲妯娌摆在跟前儿,总比让皇帝另外兴起,摆一个漂亮秀女放跟前儿省心吧。
宿淼摇摇扇子,念想在脑袋里打了个转儿,便抛至一边。她此生唯一的目的便是找到爱人,找不到便孤独终老,对于这等宫斗权势根本不感兴趣,只要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便好。
几日后,宿淼果真跟着帝后一同出游。
只是这天气也怪,早上出门时,是高照的艳阳天,到了中午走进林子时,突然狂风大作,雷雨也一同降下来了,飞沙走石把人眼都迷了。
宿淼是单独一辆轿子,此时也跟不上前面的帝后了,便安排人找空旷处停下,这天气淋点雨不算什么,只要不招雷,就无碍。
一行人便在坪里等风雨停住,哗啦啦的响声几乎将周围的一切都掩盖了,侍从们个个拢着手靠在一处,并未察觉除了长公主轿子以外的事。
宿淼耳目却一直很灵,此时抖了抖,似乎是听见约莫十里地外,有争斗之声。
她嗅了嗅,按理说,这大雨冲刷之下,只有泥土气息,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宿淼却觉得自己闻到了血腥气,她皱皱眉,掀开帘子。
“姑娘,怎么了?”
嬷嬷迅速靠近来,询问。
宿淼让嬷嬷召来一队侍卫,然后指着北边道:“你们去看看,这深山密林中,是不是有什么为非作歹之徒,若发现了,尽早解决才好,可别让他们寻摸到我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