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一股陌生的情愫滋生,他立刻笨拙的用袖子帮她擦去眼泪,拿出哄他亲妹子的话语安抚她:“阿妹不哭,阿哥买糖给你吃……”
粗糙的布料刮蹭着她的脸,她这才发现他的衣着也同他家下人一般简朴,周身粗布衣衫不见一片绸布,衣衫上也无刺绣,实在是同他家宅子十分相配啊!
芸娘此时喉间哽的厉害,只得转头瞧着青竹。
青竹立刻接下了这大任,张口问道:“你……你可是童男子?”
芸娘的身子一滞。
这还用问,罗玉才十二岁啊!
青竹便同她咬耳朵:“班香楼每年都有十一二岁的男娃来送银子呢……”
这……罗玉不像是那般人罢?
姐妹两齐齐向罗玉瞧去。
罗玉怔忪了半响,悄悄问:“什么是‘童男子’?”
什么是童男子?
这是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词,芸娘觉着要把这个词讲清楚实在有些棘手。
然而这些在青竹这里都不是问题。
她问他:“你可同女人……困过觉?”
罗玉往那久远的记忆思忖了一番,十分干脆的点头:“有过!”
“啊?”两位姑娘同时惊呆。
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罗玉不自觉的红了脸,连忙解释:“是我小时候,家里穷房子少,我同阿娘阿爹一个土炕……后来我四五岁后就没有过啦!”
原来如此。两姐妹放了心。
青竹又续问:“你,可曾进过青楼、妓院、私窠子?”
经过了上个问题,罗玉就十分谨慎。
他立刻摇头,强调道:“没去,没上去,就只在楼下站了站。”
嗯?两姐妹又朝他望过去。
他紧张的在衣襟上擦了手汗,哆哆嗦嗦道:“就是……你们去青楼送……送小衣裳,我在楼下等你们……”
哦。下一题。
“你可有通房丫头?”
我天,又是一个他听不懂的问题,他瞟了一眼芸娘,战战兢兢问道:“什么是通房丫头?”
青竹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你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你连通房都不知道?我不信。”
罗玉:妹妹你别搞我啊,我真不知啊!
青竹便换了个问法:“伺候你的下人里可有丫头?”
罗玉这回觉着安了,他的脑袋摇的如拨浪鼓:“没有,是男人,一个女人没有!”
“唔……”青竹点了点头,终于问到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可曾令女人发过胖?”
这是个什么问题?这回连芸娘也听不懂了。
青竹又过去同芸娘咬耳朵:“就是惜红羽……她就胖成了那样。”
童稚未泯的小女孩因着在青楼里待过几年,在对男女之事的了解上是一种又熟悉又糊涂的状态。
然罗玉却听得懂她的话,他大力一摆手:“没有!”
“吁……”芸娘对青竹能将“童男子”的事情打听清楚十分佩服。
芸娘赞赏的眼神令青竹成就感十足,她欢脱的开始了下一个问题:“罗玉,你怕死人吗?”
……
骡车往城郊驶去。
坐车的依然是芸娘同青竹,赶车的却是十二岁的罗玉。
罗玉的那匹“绿豆”果然性子温凉,不急不躁的奔驰着,芸娘同青竹坐在车厢里半点不觉着颠簸。
在黄昏来临之前,骡车终于停到了一处棺材铺面前。
这是一处生意萧条的铺子。
纸人纸马将铺子塞的极满,便连原本的窗户处也挂了纸活,令铺子里阴森十足。
按罗玉的建议,棺材本是事主家提前好几年就定制的,临时买棺材不是件容易事,通常会遇到狮子大开口之人。而城郊的铺子生意都不会太好,说不定会有存货。
而恰巧他们要去的那间铺子的掌柜早几年就在罗家拿木料,偶尔罗玉跟着阿爹来江宁,也同这铺子的掌柜打过几个照面。
熟人同熟人做生意,即便会敲竹杠,但也不至于敲的太离谱。
此时外间天色渐暗,不知何处传来夜枭的叫声,映衬的这只有纸人、没有活人的铺子越加阴森。
两位小姑娘今日一整天围着死人打转,到了此刻,多少也开始心生惧怕。
罗玉两只手各拉一个姑娘的手,口中安慰道:“别怕,这些都是假人……”
青竹这时想起她坚守的信条“不同与阿姐有关系的男人有关系”,一边后悔她不久之前同罗玉搭了那许多话,一边将罗玉的手甩开,闪身到芸娘身旁,不能去拉她伤了的那只手,只将她衣角牵在手中壮胆。
芸娘松开罗玉的手,回身牵着青竹,给她一个安抚的笑意,重复着罗玉方才的话:“别怕,都是假人……”
“我不是活人?”一声有气无力的鬼魅之声在几人耳边炸响,随之眼前那站着的纸人纸马仿似活了一般纷纷乱动。
几个娃儿惊叫一声慌不择路往门外逃,一直跑到骡车前,摸着“绿豆”温热的颈子,方觉得回到了阳间。
青竹惊魂未定之际还不忘记挑罗玉的刺:“你不是说,你不怕死人吗?”
罗玉黑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我是不怕死人,我只怕鬼……”
这时那乌噔噔的铺门里探出颗圆溜溜脑袋,脑袋上一张大嘴一开一合:“罗公子你跑什么?快帮帮我……”
几人战战兢兢围上前细瞧才发觉,这人是活人。
不但是活人,还是个极胖的活人。
他此时正被纸人纸马绊住了脚,只钻出个身子,腿脚却出不来。
这人便是铺子掌柜兼匠人。白日他坐在铺子里扎纸人、纸马、纸房子,扎的极快极是顺手,不知不觉就将自己困到了纸活堆里。
他要出来原本不难,踩着那些纸人纸马出去便可,可那样所经之处的纸活就要被踩坏。
他舍不得本钱受损,想着有主顾上门时帮着将纸活挪开,他自然就能出去。
然而这日的生意极其冷清,他生生坐在纸活堆里空着肚皮等了一整日也无人上门,一直等到了现在。
几个娃儿合力将纸活搬开,那匠人得了自由,捧着方才他钻出脑袋呼喊时压坏的纸人唉声叹气道:“你们跑什么,瞧我这损失可大咯!”
铺子后院,摆放着几个新新旧旧的棺材。
匠人只招呼他们随意看,就将一张大脸埋进一个大盆里,不到一刻钟,一整盆白饭便被吃的干净。
匠人满足的打着饱嗝过来,瞧着几个娃儿:“谁要买棺材?瞧好没?”
芸娘几人都不懂挑选棺材。
其中罗玉对木料略略认识一些,可其经验也都局限在种植行业。
譬如哪种木料适合刨成木头渣子做底肥,哪种适合在其上种蘑菇,这些他是十分精通的。
可超出了他的本行,他的神情也同那一对小姐妹一般迷茫。
匠人嘿嘿一笑,青竹立刻清脆问道:“你笑什么?你可是觉着我们不懂,就能大大敲我们一笔竹杠?”
匠人忙忙摆手:“怎会怎会,我诓谁也不能诓到玉哥儿头上!”
青竹听罢阴惨惨一笑,低声道:“你诓了我们也没关系……我们要掩埋的那人死状极惨,临死前身上穿着大红衣裙……待明日下葬时我便烧香点纸告诉她,如果这棺材她睡的不舒服,便让她来找你……”
她对着匠人低声一笑,远处适时的传来夜枭惨然的叫声,众人不禁齐齐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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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寻尸引魂
那匠人虽日日同棺材死人打交道,却不愿触霉头,立刻指了几个簇新的棺材道:“这几个,最便宜的二十两,最贵的五十两,保证睡的舒服!”
芸娘往那几个棺材上一一瞧过去。
夕阳余晖照射在排列整齐的棺材上,桐油刷的薄而清亮,露出木料原始的纹理。
每个瞧着都差不多。
芸娘指了最贵的那个:“三十两!”
匠人一张胖乎乎的脸庞立刻皱成一团:“小姑娘,哪里有你那般讲价的?若是你自己的买卖,你愿意一下子被人砍去一半?你心不疼的流血?”
芸娘想一想,她的胸衣生意可不就是她自己在随时砍价?一百两卖,十两也卖啊!
她摇头道:“不心疼,特别不心疼。多卖几个就回来了呢!”
那匠人死活不同意,在芸娘同青竹的围剿下,终于以三十二两银成交。
棺材要放到第二日再来取。临走前青竹警告道:“要是敢换了货,你晚上别想好睡!”
匠人哭丧着脸将几人送上骡车,依然在计较他折了本,他久久向远去的骡车扬声呼喊:“再来照顾我生意啊――”
直到那骡车转了弯,他的嘴角才翘了起来:“还好能赚十两……”
第二日的天色有些阴沉,日头晃晃悠悠,一会在薄云里,一会在厚云里。
李阿婆同李氏去早市上买了鸡鸭,要重新做风鸡风鸭。
因着回来的路上耽误了些时间,到家时已来不及做早饭,只将沿途买的卤鹅取出来,让两个娃儿果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