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牢房里看了一眼,转头先走了出去。
外间雪花转小,轻悠悠的飘扬,天上云层也比昨日轻薄。
她叹了口气。
天气倒是转好了,可罗玉这案子却连一分头绪都没有。
接下去要去寻谁呢?
殷人离是不行了。只怕去求他,反而雪上加霜,害了罗玉。
卢方义也不行。他昨日数次回避的态度便表明,此事复杂,他不能插手进去,也无力插手。
戴大人是个官场油条,昨日她虽祭出了戴冰卿的名头,可瞧着,戴大人无法力挽狂澜,最多在事情有了眉目后推波助澜。
刑部,刑部……
她能拐着弯寻到刑部的,也就只有安济宝那里。
然两日前,她亲手将安济宝这条线也掐断了。
她觉着,能蠢到不给自己留后路到她这种地步,可真是绝了。
从刑部大牢返程,将罗少夫人送回永芳楼后,芸娘便去了好春光。
她一头栽进炕上,挣扎着同彩霞道:“去将柳香君寻来,还有她男人。”
柳香君和柳郎中来的不算快。
等罗大嫂从外间寻来郎中开了药,芸娘喝过汤药、发了一回汗后,柳香君才带着汉子遮遮掩掩进了后院。
她见了芸娘的模样,原本心中惴惴,顷刻间转悲为喜,转身就拉了柳郎中进屋:“快,李东家病了,快给治治。”
柳郎中便讪讪站在芸娘一步之外,强挤出个笑来。
芸娘冷冷哼了一声,闭眼不看他。半晌睁开眼道:“你姓柳,她也姓柳。你仔细想想,可否有位同父异母的妹子?”
柳郎中认真回道:“没有。”
芸娘便道:“知道我请你来做何事吗?”
他想一想,道:“最初想着,夫人是寻在下来说我与她的亲事。现下见着夫人,怕是夫人想请我瞧病。”
芸娘喘了口气,道:“从这两句话就能看出,你实在不适合做暗卫,丢了营生是应该的。姑奶奶寻你,想亲口告诉你的是,我不同意。”
他一愣,将将要张口,她又续道:
“你打着拿了我把柄要挟我的主意,可见你想岔了。
你若还留有一丝儿暗卫的本事,你出去打听打听我的名声。姑奶奶怕你拿船上事要挟?”
他便没了主意。半晌方有些愤愤:“香君三十好几的人,她的亲事,未必会让你拿主意。”
芸娘气的一连咳了好几声,喘气如破风箱一般,指着柳香君道:“你说,我若不同意,你未必要同他私奔不成?”
柳香君心虚的看看柳郎中,低垂眼皮再不说话。
柳郎中直截了当问:“有何条件,夫人但请说来。”
芸娘便点点头。同聪明人说话,用不着绕太大圈子。
她道:“你现下虽不是暗卫,可手里还有好些人脉。我不管你是用何方法,你向宫里诸侍卫传话:毒花案,花草商户后面还有黑手。让他们向宫里各宫女、内侍们扩散。”
她见他站着不说话,只冷笑一声,转头看向柳香君:“你若再背叛我,我吐一回血就魂归西天,这买卖就能整个被你侵吞去。”
柳香君唬的一跳,忙忙道:“我若将你气死,按你的气性,化成厉鬼也要来寻我。只怕两三个得道高僧也度化不了你。我可不敢打背叛你的主意。”
芸娘便点点头,道:“你义妓也当过,义妇也当过。我倒要瞧瞧你驭夫的手段。”
柳香君听罢,扭着腰肢往柳郎中面前一站,双手叉腰道:“是骡子是马,今儿就是你表现的机会。干不成,今后莫掀我裙角,稀罕姑奶奶的汉子多的是,不差你这一个暖被窝的。”
柳郎中听的一愣一愣,半晌方回过神,先目光炯炯的往柳香君那饱满的胸脯瞧了几眼,低声道:“夜里洗干净等我。”方同芸娘道:“今日事成,明日她过门。”
芸娘立刻接话:“成交。”
柳香君将将垂下来的手又叉到了腰间:“姑奶奶不是物件,让你俩讨价还价!”
没有人在意她说什么,柳郎中抱拳道:“我给夫人诊过病,便立时离开。”
芸娘伸了手腕过去,他诊了半晌,又拿过来先一位郎中开的方子瞧过,在其上划划添添,形成个新方子,方交给柳香君:“重新去抓,快着点,耽误不得。”
柳香君又唬了一跳,忙忙窜出了铺子。
第513章 扑了个空(九更)
兵部衙门口,柳郎中同殷人离顶风站在雪中。
殷人离听过柳郎中报来要进宫寻侍卫传话的消息,心里叹了口气。
她自来都是聪明的,竟能想到绕过六部衙门往宫里传话的法子。
毒花案的事,背后牵连太大,诸位官员没人敢开腔说真话。
到最后,层层推诿,罪名便要落在没有背景的棋子儿身上。
若宫内舆论能将诸官员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传到皇后和太后耳中,此事便算有了突破。
届时,皇上便要施加压力,各官员顶不住,自然要真正严查。
只是严查过程中,那罗玉少不得又要挨些皮肉之苦。
她昨日往牢里打点过了,四位衙役共收了近千两银子,罗玉有衙役照顾,总不至于被折磨死。
现下他唯有像过去半个月一样,等。等到皇上那边发了话,各官员着了急,他就能有所动作。
他听完柳郎中的汇报,沉默了半晌,方问道:“她还说过什么?”
柳郎中摇摇头:“夫人病的都要说不出话,除了此事,哪里还有精力说旁的话。”
他大惊,急道:“她怎地了?”
柳郎中奇道:“大人竟不知?”
是谁此前长久的恋着人姑娘?
是谁在外执行任务时,瞧见番邦使臣克里瓦对她但凡有一点点轻薄,便咬牙切齿要将克里瓦千刀万剐?
是谁在遭遇狼群时,哪怕拼着一死,都要先保着她的命?
又是谁千方百计的设计抢亲?
殷人离被问的一滞,越加愧疚起来,只急急道:“她究竟如何?”
柳郎中却道:“夫人同属下有嫌隙,不让属下瞧病。只从面色上瞧,病的不轻。”
殷人离只觉着后悔的捶胸。
她昨儿葵水来,白日奔波又脚底受凉,他作何要同她置气。
即便是她过去同罗玉有些情分,然而她已嫁了他,他都是赢家了,又作何要喝那些经年的老干醋。
他立时返回衙门去后院牵了马,一跃而上,打马而去。
飞雪连天,他整颗心里都是她。
他想起她昨儿晚间见到他的开心。
他想起她身子软软的挨着他的依恋。
他想起她抱着他毫不顾忌的在他脸上的一啄。
他想起她的手一直捂着腹部。
他想起他大跨步离开后她的隐隐的哭声。
那些他当时忽略了的事,在他脑中清晰闪现。
胯下黑马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急切,它窜的比它往日快的多,它灵活的避开前方人群,甚至比他还明白该走哪一条更近的路。
好春光便在眼前,黑马再跃了两步,不等他拉缰绳,便当先停了下来。
他一步跃下马,顺着后院门飞窜了进去。
只停在她平日爱看账本的房门前时,他却踌躇不前。
她定是气极了他。
定是不愿见他。
她原已病的重,若再瞧见他,两厢里加在一处,只怕要气出个好歹来。
然而他想多了。
柳香君从旁边房中出来,见他站在院中,惊诧道:“姑爷?”
他叹口气,转头道:“我来接芸娘。”
柳香君一耸肩:“东家先时便离开了铺子。”
走了?他惊道:“她病着,又去了何处?”
柳香君一摊手:“东家想离开,便是病了,谁又能拦住她?我们也不敢打晕她啊。”
他急急窜了出去,又退了回来,问道:“她究竟病的有多重?”
柳香君咧咧嘴,摇头道:“我家那口子说,病的极重。又是风寒高热,又是葵水之痛。才十八岁的姑娘啊,身子骨才长成……”
她的话还未说完,他已如风般刮了出去,继而马嘶声传来,须臾间不见了影子。
马停在殷宅前,他大步跨进门,进了内宅,瞧见厢房中空空如也,只有两个丫头在耳室中打盹。
他的声音惊醒丫头,见他气势汹汹间,手上还捏着马鞭,立时战战兢兢抖的站不住。
他强自压下心焦,问道:“少夫人可回来过?”
丫头忙回话:“少夫人一大早出门,还未回来。”
没回来?她拖着病身子,究竟去了何处?
他叹了口气,坐在椅上,问道:“昨儿我出去后,少夫人夜里歇息的如何,为何今日便病重?”
丫头战战兢兢道:“少爷出门,少夫人在后面追了几步,摔倒在雪地里,又在外面冻了许久才进屋。后来是彩霞照顾夫人,奴婢便不知后续。只半夜隐约听得彩霞在厨下生火烧水的动静。”
他的心急急往下沉去,喉间哽的仿佛顶了一块巨石。
他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他从椅上起身,道:“若夫人回来,好好守着她。告诉她再莫出门,她担心的事情由我斡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