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摇摇头。
彩霞早被芸娘逐了出来,晚霞又同她主子一样,是个只进不出的东西,哪里还有详细消息能传出来。
殷人离闭眼思忖半晌,道:“旁的铺子不打紧,去把温泉庄子买过来。”
阿蛮应下,又向他汇报了宅子的修葺进度、成亲用具的一应准备,方行了下去。
月上柳梢头。
他一边思忖着芸娘的意图,一边往内宅而去。
天寒地冻,内宅已修葺结束,床榻柜子都准备齐整。再将细节准备一二,便无大的瑕疵。
她不喜欢使唤太多丫头,他也只寻来了几个粗使婆子,两个小丫头,再加上彩霞,便差不离了。
他自己是不用丫头的,小厮够用了。
他信步去往后院,瑟瑟晚风里,小鹿原本已经蜷缩在圈中睡去了,听到他的脚步声,又呦呦轻吟着过来,主动用脑袋蹭着他的手掌。
他喃喃道:“你说,你那女主子,究竟是个什么想头呢?她该不会是想离京吧?”
小鹿虽听不懂他说什么,却很配合的点了点脑袋。
他倏地一惊,又想着,河面已经冰封,她便是想离京,行水路是不成的。
而行陆路,李阿婆的身子骨怎能受的住颠簸。
即便她真打算离京,那也要等开了春,河面解封之后。
他有些失落。
便是他能在她离京前同她成亲,然而这个心狠的,果然是打着要忘掉他的打算。
他又想起今儿白日去向舅母送请帖时的一幕。
舅母看着他道:“你大了,便是亲事,我也管不了你了。不论你要娶的人是姓左还是姓李,都是那一个人。她对你的仕途有何影响,你要心中有数。”
他想着,他果然是要走不顾一切抢亲的路子,否则,谁能替他做主呢?
他当时道:
“她救过我的命;因着她曾提供的线索,我曾挖出了皇上身边的叛贼,官职连跳两级;她有勇有谋,春日我离开的几个月,她助我办了大事;又因着她,我远离打打杀杀的日子,顺利进了兵部还不用去沙场。
舅母说,她对外甥的仕途有何影响?
舅母莫忘了,外甥当初入仕,又是因着何事?”
他并不是个热衷当官之人。
他当初当了侍卫,也不过是为了因公的顺便,查探当年母亲离世的真相。
殷夫人一滞,半晌方叹了口气:“你都决意要同她成亲,舅母再做恶人也无用。你的喜酒,殷家定要来吃一回。她究竟好不好,你喜欢……就够了。”
是啊,他喜欢就够了。
在不被殷家人待见上,他于她是有愧的。
然而好在,她并不是那种囿于内宅之人。
到时,如若她真的想回江宁,他带她回去便是,无论去哪里,同她两个在一处便好。
想通了这一处,他的心思又转去了抢亲后,如何哄她消气的事情上。
芸娘这里自然不知殷人离一根相思肠是如何的百转千回。
她历来是个执行力极强的人。
做好了要离京的打算,她立刻投身于诸事的准备上。
铺子和庄子极快便卖了出去,高家那位戒馋却依旧未将李氏攻克下。
这一日她未外出,安安稳稳在家中歇息时,仔细观察了一番戒馋同李氏的相处之道。
晨起早饭时,李氏合掌同戒馋道:“阿弥陀佛,小师傅请入座。”
戒馋同样合掌,回道:“阿弥陀佛,贫僧戒馋。”
午时用饭时,李氏合掌:“阿弥陀佛,小师傅请入座。”
戒馋合掌:“阿弥陀佛,贫僧戒馋。”
晚间用饭时,李氏合掌:“阿弥陀佛,小师傅请入座。”
戒馋合掌:“阿弥陀佛,贫僧戒馋。”
芸娘仰倒。
她将这位入戏太深的戒馋小和尚拉到一旁,嫌弃道:“我原本瞧着你极聪明,未曾想几日就现了形。你便是同我阿娘没有旁的话,也用不着同她两个结成佛友吧?”
戒馋瞧着一旁同样鄙夷他的青竹,瘪着嘴自辩:
“是阿娘那日说,不论旁人和我说什么,我都只需说‘阿弥陀佛,贫僧戒馋’,怎地今日你们反而不认账?难道天下的道理都在你们大人手中不成?”
第497章 断情(一更)
芸娘迅速为戒馋调整了工作方法。
她问他:“你平日在家中,对待阿婆和阿公是如何模样,现下就对外婆何模样,好吗?”
戒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袈裟:“那这个怎么办?”
芸娘立刻将他剥的一丝不挂,用棉被包着抱进了李氏房中。
第二日,事情有了明显的进展。
早饭时,李氏催着芸娘和青竹:“快些快些,高家的小公子要饿坏了。”
午饭时,李氏催着芸娘和青竹:“快些快些,高家的小公子要饿坏了。”
晚饭时,李氏催着芸娘和青竹:“快些快些,高家的小公子要饿坏了。”
吃过晚饭,还给这败家子添了顿夜宵。
上心的程度更甚芸娘当年。
离芸娘被抢亲还余五日时的一大早,李氏的心情极为郁郁。
在找各种理由将芸娘和青竹猪不是狗不是的频频责怪后,她颓败的同青竹道:“将高家人请来,谈一谈吧。”
青竹立时满面通红。
第二日,那位被打伤的高俊和他阿娘便带着八担豪礼上了门,连带着还请了一位媒人。
高家夫人姿态摆的极低,笑道:“原本我们这家世,是半点不敢肖想青宁公主,然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一心想着令嫒,老婆子我也只好厚着脸皮上门,求一求公主殿下……”
躲在屏风后的青竹和芸娘瞧见高夫人竟如此慈眉善目,并不像个苛责之人,不禁放松了提起的那口气。
当日,两家便达成了结亲的意愿,高家自回去龚州,只由媒人在中间奔波传话便可。
高家败家子完成任务,终于跟随自己阿爹和阿婆回了龚州。
临走前,他眨巴着眼睛同李氏道:“外婆,过些时日,我还来你家吃枣糕,可好?”
李氏重重叹了口气,道:“我家好端端的姑娘都被你帮着你阿爹骗了去,贫尼也就不计较一方枣糕了。”
离芸娘被抢亲还剩两日时,风和日丽,是个进宫的好天气。
青竹的亲事初初敲定,作为青竹的挂名阿娘,老太后自然有知道的权利。
进宫的时候不巧的很,皇后正坐着月子,太后想念小皇孙,去了皇后宫殿里。
两人只得等在太后殿中。
未几,太后身边的宫娥过来相请:“主子说,都是自己人,请左姑娘同公主前去皇后处说话。”
皇后处,却不是只有皇后和太后。
当今皇上却也杵在那里,当了盏不可忽视的油灯。
青竹压力便有些大。
虽然此人现下是自己的挂名兄长,然而如何当着他的面,给她的挂名阿娘说她的心上人……这是个技术活。
头顶有目光带着龙威,时不时的瞥过来。
她虽被封为公主,可身上下,由内而外,并未修炼出公主的气场。
青竹手足无措,觉着有些顶不住。
此时小皇子正吃完奶,在吐着泡泡自己玩耍,皇后笑看向青竹,同皇帝道:“皇上当日回来的晚,若不是青竹妹妹和左姑娘,我同孩儿只怕没有今日。”
她向青竹招手:“妹妹过来,嫂嫂要重谢你。”
此时皇上正坐在皇后榻边,青竹挨了过去,便离皇上越来越近。
她不敢看他,只强逼自己抬了头,强挤出一丝笑意,同皇后道:“阿嫂幸亏无事,否则兄长不知该多着急。”
眼前的人间真龙终于冷冷开口道:“你不是我,你怎知我着不着急?”
青竹愣在当场。
他虽用的是你我来称呼,然他的语气竟真的像在诘问,并没有丝毫亲切的成分。
芸娘轻咳一声,正要帮着青竹解围,皇帝一个冷眼钉过来,芸娘当场噤声。
四周寂静极了,皇后和太后虽面有笑意,然那笑意也已渐渐淡了下去。
青竹鼓足勇气道:“当日听闻兄长原本出了宫,阿嫂腹痛不久,兄长就匆匆赶了回来。我在民间时听过数个宫廷的故事,故事中,哪个皇上不是只想着政事?!可见皇上是一心想着嫂嫂的。”
太后一笑,终于出声点着皇帝道:“皇后是要赏人的,你却出来搅局,可见是你小两口互相配合着,又想得了好名儿,又不想真的损了钱财。”
她同青竹道:“来为娘这边,省的你兄嫂拿你作伐来表现恩爱。”
青竹如逢大赦,忙忙退去了太后身旁。一直盯在她身上的那道目光也跟着而去。
太后牵着青竹的手,和蔼问道:“今儿进宫所为何事?”
青竹想着现下不好当着皇帝的面说她的亲事,将将想编排个问安的借口,太后便抢先笑道:
“你那阿姐可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你若说专程来看为娘,我可要怀疑你的孝心了……”
青竹觉着骑虎难下。
她抬眼看了看芸娘。
芸娘便轻咳一声。太后又是一个眼风扫过来,再次将芸娘钉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