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瓦将银票收在手中,瞟了芸娘一眼,问到:“皇帝的,临走的,和你还说了什么的?”
芸娘瘫在椅上,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皇帝说,日后如果我去了友邦,实在无聊,就跟人学着认一认字,省的一辈子糊里糊涂……”
克里瓦听闻,却是一笑:“小妹妹不识字的,却认得银票是多少两的?”
芸娘嗤笑一声:“同样的字,写在书上我认不得。可都写在银票上了,我若还认不得,那我就真是傻子了。”
她打了个哈欠,道:“我去歇息,有事莫晚上寻我,明儿请早。”转身雀跃着去了。
热水陆续送进了芸娘所在的舱室,等芸娘沐浴完,躺在榻上一遍又一遍数着银票时,奶娘便低声道:“小姐若有了什么行动,和我通个气总是好的,我是专程来助你的。”
芸娘瞟了她一眼,将银票塞进袖袋,转身背对着奶娘,便想起了今日在一处粮食铺子之事。
此间粮食铺子与旁的铺子区别不大。
铺子的伙计与旁的伙计区别也不大。
只掌柜有些不同。
看着好看一些,英俊一些,高大一些,严肃一些。
她认出人,扭头就要走。
帘子垂下,伙计不发一言,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转身愤怒看着“掌柜”,却一字都不能说。
门外此前被她打发离开两位番邦侍卫,却还有二人牢牢守在那里。
粘了胡子的殷人离看着确然有些苍老,眼底黑紫的像被人打过一拳。
他紧紧盯着芸娘,想要说歉意,想要安慰她,想要紧紧抱抱她,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只传来一声冷清之语:“粮食都有,价钱好说。”
芸娘目光如地狱之火喷到他面上,仿佛再多一点力气,便要将他焚烧的干净,等余下一堆骨灰,然后撒去江里被鱼啄,被虾吃。
她冷冷道:“想做买卖,码头上去。不做买卖,哪凉快哪呆着去。”
腰身一扭,要转出去。
那伙计依然在门口默默拦着她。
她心里呸了一声,大喝道:“来人哪!”
门外两个番邦侍卫急急窜了进来。
芸娘道:“去给本姑娘雇骡车,本姑娘累了,要回码头去。”
再未停留一步,愤愤出了粮食铺子。
后来的事情,进展的极顺她的意,也极顺殷人离的意。
最后的粮食自然都是殷人离提供,然而白花花的银子和银票也被他赚去。
他从她手里接过银子时,对极低声的说了句话。
等她上了船后,她才会意,他说的是:“莫吃粮食。”
啊呸!此时芸娘仍心中愤愤。
谁愿意占你粮食的便宜,姑奶奶有的是银子。
等姑奶奶成了大汗的座上宾,第一件事就是发兵攻打大晏,让你们这些政客看看姑奶奶的厉害。
此后一路无事,七八天后,船靠在岸边,所有人和粮食被搬上近二十两骡车车队。
陆路再往前行十五六日,便能到霍阳关。
在那里,过往的进程,不管进展如何,都要被掐断。而新的进程却要从沙场用刀箭推进。
晌午时分,车队停在了一处乡间客栈旁。
众人将在此休整一日,第二日再动身。
然而到了第二日,却不知为何,马队并未动身,前后有各种陌生面孔在被包了的客栈进进出出。
等到了晚间时,克里瓦终于露面。
他亲自带着饭屉送到芸娘房中,从中端出两碗莹莹白饭,一字一句道:“当日买的白米的,你尝尝看的。”
芸娘倏地想起殷人离的那句话来:“莫吃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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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毒食(一更)
“莫食粮食。”
芸娘当日觉着,是殷人离提醒她,莫想着半途偷粮食换钱。
然而克里瓦将白饭摆在她面前,她立时想到,该不会殷人离在米里下了毒?此时克里瓦想到了这一嫌疑,便想着拿她试毒?
白饭粒粒分开,带着珍珠般的光芒。
虽然不算特别上乘,然而在战时也是极难得的品质。
芸娘蹙着眉,向克里瓦道:“银子用完了?”
克里瓦一抬眉:“意思的,听不懂的。”
芸娘将他身子一打量,一只手倏地探向他袖袋。
克里瓦飞快躲开,一只手摸向腰间软刃,浅笑道:“轻薄我的,姑娘大胆的。”
芸娘这才道:“你袖袋里明明有银票,为何不给我配菜?我虽不识字,可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空空白饭,打发叫花子?”
她立刻做出生气模样,从衣襟里取出油纸包好的鱼干,咔嚓咔嚓吃起来。
克里瓦方不动声色放开腰刀,缓缓一笑:“下了船的,我不怕鱼干的。”
却并不离开,只曲指按在唇边,吹出一声唿哨。
乌玛立时闯了进来,向克里瓦抱拳,用番邦语道:“大人有何吩咐?”
克里瓦往椅上一坐,好整以暇道:“去端两道菜来。”
等菜再端来时,芸娘便惴惴道:“再来一道汤?”
克里瓦并不觉着麻烦,又吹响了唿哨。
饭菜热气腾腾,同白饭一道摆在了四方桌上。
客栈虽简陋,然厨娘的手艺却极好,只眼前这二菜一汤飘出的气味,就已经令人馋涎欲滴。
如若当做断头饭吃,实则也极够格了。
芸娘端起碗筷,心中哀叹了一番,向克里瓦热情相邀:“你不吃?你忙了一整日,不和我一起用点?”
克里瓦面上的笑意从未消失过,他双目炯炯的望着芸娘,张嘴道:“贵宾的,吃独食的。”
毒食。
芸娘打了个冷战。
她将反抗的过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她胸衣里有钢针,够她用三次。
此时一拉机关,先将克里瓦射死,逃出客栈。
那乌玛对克里瓦忠心耿耿,随时围绕在周围,定要追上来报仇。
她再一拉机关,将乌玛射死。
院里此时还有七八个侍卫在巡视,他们再追上来,而机关只剩最后一次机会……
不吃白米,逃是逃不出去的。
殷人离又被她诅咒了一回。
在米里掺什么毒。一吃就会被人发现,那不是给她添乱吗?
她的目光往院前的一棵树上望了半晌,咬牙下了决心。
吃就吃,总得冒一回险,万一是她想多了呢?
芸娘端起菜盘,倒进白饭碗里,端着饭碗窜出院里,转身向克里瓦招招手:“帮我端碗。”
克里瓦还没走过去,乌玛几步跃过去,夺下芸娘手中饭碗,冷冷道:“你什么身份的,敢让大人端饭的?”
芸娘只含笑瞟了她一眼,几步爬上了树,再弯腰伸长手端过去饭碗,当着院里克里瓦的面,坐在树枝丫上,将一碗饭吃的干干净净,方抚摸着肚子,低头同克里瓦道:“吃撑了,汤便不喝了。”
克里瓦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依然神采飞扬,丝毫没有中烈性毒药的迹象,这才对着乌玛说了一串番邦语,自去忙去了。
晚霞漫天。
时已近四月,脱离了春寒,白日越长。
芸娘的站在树梢上,将四处打量过好几遍。
以她的警觉性,并未发觉周围潜伏着自己人。
她方才登高用饭的那一幕,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瞧见。
她为侥幸逃得一命而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去了树下的乌玛身上。
乌玛的注目礼一直行在克里瓦身上,直到克里瓦的身影从小院出去,拐弯不见,乌玛才收回了目光。
芸娘出言道:“你喜欢他,没用的。”
乌玛倏地抬头,眯着眼睛瞧了她半晌,方冷冷道:“你胡言乱语的。”
芸娘便抬抬眉:“你不承认,便算了。当我没说。”
乌玛静了片刻,问道:“哪里的,看出来的?”
芸娘指着她的腰身:“你每回来见他,都要将腰带扎紧,想借此凸显出你身段优美。然而……”
她遗憾的摇摇头,再不发一言。
乌玛等了半晌,见她刻意卖关子,本想着不理会,心中却有所躁动,不由追问道:“然而什么的?你们中原人狡猾的。”
芸娘从树上爬下,对着乌玛一笑:“然而我不想说。本姑娘不想做的事,阎王爷来寻也不行。”大摇大摆回了屋子。
过了不多时,奶娘洗完衣裳回了房里,见灯烛飘摇下,芸娘面色不虞,本想出声相问。
然她转而一想,眼前这位姑奶奶出来一路,既未想着寻虎符,也未想着翻找书信寻细作,折腾的其他事都没任何意义。
她只低声催促了芸娘一番,见芸娘也不给个反应,便吹熄了灯,独自去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芸娘翻了个身,悄声问道:“晌午饭,你吃的什么?在何处用的?”
奶娘睁了眼,四处探听一番,方低声道:“去厨下,和侍卫们一同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