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芸娘到了皇后近前,芸娘习惯性的往皇后胸腹处一瞟,立时便明白过来。
同四个月之前比,皇后的胸脯大的不是一圈两圈。
怪不得她腊月送胸衣时被皇后拒绝,原来是……
芸娘眼皮往下耷拉,目光自然移到了皇后被高腰襦裙遮挡的身形上。
皇后如此穿着,可见并未想着要在近期宣布有身孕的事。
芸娘便也做出无事样,向皇后行了一礼。
皇后继续微微一笑,轻声道:“本宫方才以为看错了眼,未曾想真是你……”
她将芸娘上下打量一番,道:“如今这样倒是美貌的多。”她并不提芸娘的亲事,只再一点头,便放了芸娘。
芸娘往边上一站,待要向公主行礼,公主却对着她冷哼一声,再不瞧她。
芸娘一头雾水,心中迷茫一直持续到宴毕,待良人们出去院里赏花时,长宁公主才撇下皇后,慢慢踱了出来,站在芸娘身畔,冷冷道:“你竟然也进宫来淌这浑水?本宫此前竟看错了你。”
芸娘苦笑,觑空道:“殿下,芸娘并无入宫之意。求殿下想个法子,将我……”
她话还未说完,身子已被人轻轻一撞,美貌的吴柳如上前向公主见礼,柔柔一笑:“好些年未见着殿下,此次进宫竟能目睹殿下风姿,真是不枉此行。”
长宁公主眯着眼睛瞟过去,略略迟疑道:“你是……吴家的姑娘?”
吴柳如雀跃道:“正是呢,殿下果然好记性,四五年前见过的人还记得这般清楚。”
长宁公主面上此时方第一回 露出笑意,道:“这许多人里,竟只有你是个识货的。”
芸娘见此时她再插不进话,只得行过礼,先站去了一旁。
清风抚来,吹来浓烈花香。
芸娘迷茫的望着园中的花,心里数着日子。
入宫已有三四日,她依然没有寻到要脱身的法子。
未来究竟如何,难道真要在这一口大井里生老病死?
一旁身影一闪,有位良人子站定,声音低沉而冷淡:“死了心吧,想通过走公主的路子而上位,你的根基还浅了点。”
芸娘转头望着吴柳如。
美艳是美艳,也有骄傲的资本。然而脑袋不怎么聪明,八十余人里,却将芸娘错当成头号竞争对手。
芸娘哧的一笑,冷冷道:“吴姑娘最好日日祈求上苍,千万莫让我被选入宫,否则,只怕姑娘还欠我的一千多两银子要翻上数十番,这一生只怕也还不清了。”
吴柳如双目瞪圆,咬牙切齿道:“你也配!”
芸娘:“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
回宫的路上要经过御花园。
女官趁机向良人子们介绍宫中地形,以让诸人明白宫中禁忌。
皇宫里的花匠技艺超群,春日天暖有限,各种花卉却竞相怒放,引得蜂子与蝴蝶翩翩起舞,热闹非常。
八十余人排队前行,渐渐听闻前方传来人语声。
有内侍打出一个手势,女官忽的停步,急急道:“快,往后退。”
一簇人忙忙退到花坛背后,女官方先行跪地,惶惶道:“奴婢带领一干良人子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方知前方竟有御驾,急急跟着跪地,口呼万岁。
周遭静的只有风声。
众位姑娘们静静垂首,一颗心紧张激动,几乎要从胸腔里飞出来。
在皇帝面前,几乎无人想过入宫的其他可能,然将皇帝视作未来夫君。
有脚步声缓缓传来。
黄绸锦缎的皂靴慢慢前行,停到了众人前。
姑娘们的头顶有一把清隽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说的是:“抬起头来。”
众人脸上迅速浮上红晕,内心羞怯而渴望,没有人敢抗旨,也没有人想抗旨。
随着皇帝话毕,良人子们已经迎着春日阳光抬起头,好让夫君能更清楚的看到自己。
皇帝的眼神几番梭巡,站到了芸娘面前,问道:“你一人入选?”
芸娘一愣,心道:这么多人跪在你面前,你瞎啊!
她不知皇帝何意,只得硬着头皮抢了女官的台词,低声道:“回皇上,此回共有八十二人过了二审。”
皇帝眉头一蹙,问道:“左家……姐妹几人?”
芸娘忙忙回道:“回皇上,包含民女在内,家中姐妹共有两人。”想了想,又补充道:“长姐一月前已经出嫁,未等到采选。”
皇帝的眉头蹙的更深,低声道:“你出来。”当先往前方而去。
芸娘不容多想,忙忙起身跟了上去,待到了一簇摇曳生姿的海棠花的背后,皇帝方停步,转身瞧了她半晌,面上却显出一副玩味神色:“朕此前听闻左尚书要嫁女,怎地隐约听到嫁的是小女,而非长女?”
芸娘心中惶恐。
左家秘辛,如若平日要传扬,她说不得还要火上浇油,顺便看一场热闹。
然而此事事关名节,她此时可是身为良人子的身份……
第382章 面圣(九更)
徐徐微风中,皇帝继续道:“臣子家中事,朕极少掺和。今日既瞧见你,便要顺便问一句:你如今暴瘦可是因为苏家?”
他此时方收了玩味神色,肃然道:“有人曾向朕讨过你,如若你竟还与旁人牵牵连连,朕断不能将你指出去,只能……罚去掖庭了。”
芸娘突的打了个冷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极力的稳着心神,一字一句道:“回皇上,民女……是因同长姐姐妹情深,舍不得她出嫁,方病了一场,才有所消瘦。那亲事本就属于长姐,与民女半点关系都无。”
说到此时,又想起皇帝方才提到的有人觊觎她的事,闭眼咬牙道:“民女……民女钦慕皇上英姿,心中……再无他人!”
风吹过,额间鬓角一阵凉意。
头顶那人哧的一声笑,懒懒道:“旁人说思慕朕,朕还有一分相信。你说思慕朕……”
他微微眯了眼,脑中出现一个倩影。藏在内心里的那个人会对着他脸红,却反而刻意要做出不在意的模样……
他在心间叹了口气,续道:“你们姐妹俩的话,朕决定都不要相信。”
姐妹?皇上是指左莹?
芸娘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听皇上继续道:“你去吧。替朕……照顾好她。”
芸娘心中大惊,听这话,皇帝是对左莹曾有过一段情?怪不得他一来就问怎么是她一个人进宫。
他贵为皇帝,对一个人有情,怎会眼睁睁看她嫁人?
定是同旁人一样,以为这亲事是定给她的,等发现成亲之人竟是左莹时,米已成粥,覆水难收。
芸娘忙忙磕头退下,心中烦乱的想着,皇帝看来是要保左莹,这让她日后如何为自己出一口气?
在各种眼光的迎接下,她归了队,心中一片迷茫。
有人悄声问她:“方才,皇上喊你去,同你说了什么话?”
芸娘摇一摇头,道:“说的都是闲话,与采选没有半分干系。”
几乎部提的都是左莹,真是浪费表情。
那人听她如此说,冷笑一声,声音尖利:“不说便不说,你就是藏着掖着,也无甚大不了。”
芸娘抬头望去,除了说话那姑娘,旁人都扭头来看她,目光和神情中有羡慕,有嫉恨,还有不屑。
这就是后宫,为了争抢一个人的眷顾,而形成的后宫。
待众人回了掖庭,还不能回房歇息。
另一位女官上前宣布了之前针刺事件的处理结果。
虽未查出究竟是谁人出手,然而受害姑娘的邻床却洗脱了嫌疑。
事发当时,这位邻床并不在屋里,而是在另外一个房中,同与她相熟的一位姑娘聊天,一直到最后才去洗漱回房。
针刺事件便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了下文。
众人间更是互相提防,唯恐自己白白受害还抓不到凶手。
芸娘忖了忖,首先表明了态度:“我自幼是个在外疯跑的,过不了没了自由的日子。此番进来实属身不由己,自然要想法子出去。请各位姐妹知悉。”
然在这样充满竞争的环境下,她的这一番剖白自然没有人相信。
立时便有人问她:“方才皇上唤你去,两人藏在花背后,待了那么久。我们这些人膝盖都跪疼了,你才回来。说,皇上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既然说你不想进宫,那怎地要私下里和皇上那般久?”
几十人纷纷附和。
芸娘讶然。
哪里私下了?哪里久了?哪里做了什么?
说倒是说了一些话,然而此事若传扬出去,皇上定知道是她所说,那时若又将她打入掖庭去当洗衣缝补的宫娥,又怎生是好?
她忖了忖,道:“皇上说,让我在宫里莫出错,但凡出一点错,便要将我罚去掖庭当下人。”
这不算她乱说,皇上确实用“掖庭”二字来威胁她来着。
众人听罢,却并不相信。
更多的人将她的话理解为“皇帝想要她顺利走到‘终审’,堂而皇之的成为后宫妃嫔中的一员”。
这个晌午,女官未再安排修习,良人子们歇晌过后,便各自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