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听过,觉得有道理,便先押着苏陌白同那李姓考生进了监考房。
芸娘瞧见苏陌白被押去往监考房,一路踉踉跄跄往前行,却还在回头看她。
她向他咧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直到前方小道一拐,他的身影消失在监考房方向。
芸娘一口气松了下来,一双手臂的脱臼之痛立时侵袭而上。
她这一番闹腾,付出的代价不止一双脱臼的手臂。
还有牢狱之灾。
根据大晏律法,大闹贡院、影响科考是重罪。
芸娘虽事出有因,然却也要先按律法逮捕归案,等审案时再酌情定罪。
如此一定性,芸娘就被关去了刑部牢房。
监牢的温度比外面低了好多。
初秋时节,刑部大牢里,已到了冻手的程度。
芸娘并不是第一次进牢房。
此前在江宁,她同牢头混熟后,去探李大山和刘铁匠的监,出入如无人之地。
此时她被上了脚镣、手镣,孤零零蹲在牢房里时,心境和以前大不相同。
第334章 舆论(二更)
脱了臼的那只手臂疼的有些明显。
芸娘强忍着痛,闭目细想,苏陌白被栽赃一事,是否还有什么线索。
牢房显然不是一个适合思考的地方。
远处有拷打、逼供的动静,嫌烦颇有些硬骨头,被打的惨叫连连,却不愿招认。
于是,那惨叫声便一直持续下去。
芸娘脑中纷杂一片,转头操心苏陌白是否能保得住应考资格。
她被押走的时候,左莹还未出现。
左莹是去搬救兵的,礼部戴大人未出现,不知后面可还有何风波。
苏陌白被陷害,芸娘入了狱,不知左屹或者殷人离可收到了消息……他们是天子近臣,应该能想些法子吧?
远处惨叫声更甚,激的她打了个冷战。
她在那般声音的陪伴下,竟然忽的就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时,远处天井的亮光已消失。
天色已暗。
惨叫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眼前地上有光斑闪动。
这光斑她眼熟,在江宁,她被歹人掳走后,也曾在被拘禁的监牢里瞧见过这样的光斑。
月光的光斑。
她倏地抬头,微眯了眼睛。
漆黑屋顶上,有如鼠爬的扑簌声,随着那声音,屋顶处漏下来的月光越来越多。
心仿佛在喉间跳动。
她往四处打量一番。
旁的嫌犯都在熟睡,巡视的衙役一时半会还巡不到这边来。
她缓缓起身,盯着顶上那空洞瞧了半晌,轻声一唤:“殷人离?彩霞?晚霞?”
房顶没有声响,那亮光处却忽的被一遮。扑簌一声,头顶上掉下来个东西,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主子,莫怕……”
是晚霞的声音。
她急忙忙上去,将东西摸索着藏在怀里。
是个包了东西的纸包。
所幸还有一只手能动。
她将纸包一层一层翻开,里面有两块点心。
她此时才觉出饥饿,忙将那点心塞进口中,只将纸片抓在手里。
待她眯瞪了一会,外间天色慢慢转亮时,她方悄悄将纸片展开。
上面是八个歪歪斜斜的小字。
一切都好,稍安勿躁。
她极快的将纸片叠好,塞进她贴身胸衣里,沉沉睡了过去。
左屹来牢房里领人时,已是三日之后,乡试第一场考试业已结束。
在牢里待了三日,她的形象并无多么好看。
额上的伤结了疤,周遭只留了些淤血。一只手臂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上面还悬着手镣。
衙役在监牢外,一边忙着取锁匙开门,一边点头哈腰对左屹解释道:“大人早就打过招呼,我们未向左小姐用刑。”这话听起来,仿佛还在邀功。
左屹还没动,芸娘已十分娴熟的用余下一只手取了碎银打赏出去,还不忘记客套道:“官爷服务十分周到,若伙食提高点,下回还来。”
左屹便狠狠瞪了芸娘一眼,颇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芸娘的脱臼之痛,痛到最后,已经有些习惯。
如此,她也便有心情同左屹谈一谈心里话。
她问的第一句是:“苏陌白可恢复了应考资格?”
瞧见左屹神情不似要说噩耗,立时便将她心心念的第二个问题问出来:“我的英雄事迹可已传的街知巷闻?”
左屹紧咬了牙槽骨,半晌方忍下要掐死她的冲动,沉着脸说道:“苏家哥儿日后敢对不起我们左家,我杀不死你,我就去杀他。”
芸娘便知苏陌白是无事。
她当下便放了心。
然而她放下的有些太早。
等接骨时,她方知道,该来的痛,迟早会来,且来的更加汹涌。
帮她正骨的是宫里派来的太医。
这位太医只听闻了芸娘的新事迹,对她此前受伤之事不太了解,也未想过要提前去打听。
因着这番大意,等他离开左府时,芸娘便十分好客的送了他大礼。
一头的伤。
然这位太医此前曾受过左屹的一番恩惠,被芸娘打的头破血流,还得忍痛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和蔼一笑:“府上小姐手劲这般大,可见手臂是接的十分端正。如此只需再将养几天便无大碍。”
太医顶着一头血,从芸娘这边告了辞,还得再去左莹那边。
左府两位女中豪杰为洗刷一位苏姓考生的夹带冤屈,一位进了刑部大牢、一位累晕在街面上,这是京城里最近几天最大的八卦。
没错,这回的风波,芸娘这位舆论常客卷入其中并不是新鲜事。
更令人诧异的是,左家那位只在传说中听闻、等闲人根本无缘得见的深闺嫡长女左莹,此次竟然也在江湖中有了姓名,倒是颇令人意外。
舆论传言说的是,左家这位嫡长女先去戴家寻了戴冰卿,再由戴冰卿亲自领着去了礼部衙门。
礼部衙门戴尚书当日本该正襟危坐在衙门里,坐镇科考。
然而当日上衙路上,下马车时,他一个不小心歪了脚。原本他该忍着,又生怕这副一瘸一拐的形象有妨朝廷尊荣,便先去了一趟近处的医馆。
因着这小小的曲折,戴冰卿带着左莹先一步到了礼部衙门时,便没堵住戴尚书。
左莹一声哀呼“天道不公”,顺势撞了礼部大门,晕死了过去。
传闻传的有模有样,将左莹是以什么样的姿势撞了门,是如何没掌握好角度摔断了一口牙,是怎样感动了诊脚归来的戴大人,这位掌管科举的大人又是如何赶去了贡院……桩桩件件说的仿似亲见。
此事当然是讹传。
左莹当日确然晕倒在了礼部衙门口。
然那是因为她原本体弱,又兼之当时心情紧张,好不容易从贡院跑去戴家,又从戴家去了礼部衙门……
眼看着成功在望时,却没遇上戴大人。一口心气接不上来,方就此晕了过去。
太医来给芸娘诊病后如常要去看看左莹,便是因着此事。
然以上只是事发当日第一天的传闻。
等为期三天的乡试第一场结束,苏陌白暂且离开了贡院时,赫然发现,他的名字同左家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除了考生还在密切关注朝廷如何审判苏姓考生夹带一案,京城旁的无聊人士已经开始议论,苏家哥儿究竟是先娶左莹、后娶芸娘,还是先娶芸娘、后娶左莹,抑或是姐妹两一同嫁娶。
第335章 三司会审(一更)
对苏家哥儿和左家闺女的亲事猜测,各位传播者各有各的理儿。
提出说苏家哥儿该先娶左二、后娶左大的,是因为首先左二同苏哥儿有旧,在此事上付出最多。该让左二先进门,左大后进门。
提出说苏家哥儿该先娶左大、后娶左二的,是因为到底左大豁出命来撞了一回门板,才引得礼部尚书亲自去往贡院,日夜不睡的盯着苏哥儿和那李姓考生。
此举既能令考生先行赴考,又可等案情审理结束后再做决断,处置显得公正。
此事上,终究是左大产生的效果更大些。
提出说苏家哥儿让左家两姐妹同时过门的,是位善于和稀泥的主。两姐妹总归是两姐妹,如若一定要先争个先后,倒显的生份,伤了姐妹感情。不如同时过门,娥皇女英,美哉美哉。
以上无论哪种提议,都各有各的道理,引来附和无数。
苏陌白并未困于以上传言。
原本第一场考完当日,他已急切的想去左家探探芸娘。
然而此时他夹带嫌疑还未洗脱,人身自由已受到限制。
礼部向刑部申派了衙役,直接将苏陌白押回了苏家,等第二天的第二场考试,再将他押去贡院。
九天六夜,乡试三场应试结束的当日,由皇帝亲自交代,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的三法司,再加上礼部,共同审理了这一场夹带案。
此案案情简单,然涉案之人却不简单。
苏陌白有苏家的背景。
为苏陌白奔走的左家,也是高官。
左家去寻的戴冰卿,又将戴家牵涉其中。
朝廷如若不给天下仕子一个清楚的交代,简单的事情便要被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