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顺着顺滑纹理往前移动,忽的,一只手指触感异常,与坚硬的木箱完不同。
她静下心再仔细去摸,入手处单薄柔软……
是纸!是毛边纸!
她收回手,用口水将手指沾湿,再悄无声息的摸过去,略略用了些力,那毛边纸悄无声息的被划开,有什么颗粒源源不断的掉了出来……
这手感芸娘再熟悉不过。
是碎银,是无数杏核大的碎银!
在骡车的晃动下,碎银颗粒慢慢撒了出去,将骡车前行的路径描绘的清清楚楚。
天边渐渐升起一轮皎月,骡车停在一座山洞前。
芸娘抱着装馒头的袋子下了跳下骡车,妇人上前拍一拍山洞大门,从里面鱼贯出来几位汉子。
其中一人一把将芸娘擒住,其他几人嘻嘻哈哈去搬装着银子的箱子。
被押进监牢前,经过外间大厅,芸娘瞧见墙根处摆着的水桶,连忙出声求道:“阿叔,我花了六千两银子,你们能喝多少美酒。可否将这桶水送我,让我余下的几日不至于渴死……”
那汉子忖着银子已到手,便让她喝两口水也无甚事,右手一捞将水桶拎在手中,嘴里哈哈一笑:“也罢,老六和我相熟,让你喝饱有力气,他玩起来也得劲!”半分未想到,他那相熟的老六已经在监牢里和旁的兄弟“排排坐”了。
监牢门锁一开,芸娘同水桶被甩了进去。匪徒留下一句“老实着点儿”,转身扬长而去。
众人见她竟未死,纷纷涌过来。
芸娘将手指竖在唇前,坐了个噤声的手势。
打眼一望,她离开的这半日,又少了两人,也不知是被匪徒带着去取银子,还是已被撕票。
火把亮光昏暗,通道里匪徒的脚步声已一丝都听不到。
芸娘立刻将怀里口袋的馒头取出来,低声道:“快吃,有劲了好跑!”
五十个馒头,每人先给两个。经过了患难的众人开始有了默契,拿到馒头就着桶里凉水吃过,有了力气,这才有人哽咽道:“李家丫头,老夫若是活着出去,一定好好谢你……”
芸娘数着馒头,见角落里还有人未来领,等她凑过去,却见那人正是徐夫人。
徐夫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面上神情呆滞,双眼空洞的盯着虚无之处。
馒头从芸娘手上滚落,她极快的扑上去,喊道:“婶子,徐婶子……”
眼泪大颗从她眼中流出,尽管已经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何事,她依然心存侥幸,向旁人问道:“她……她……”
有汉子一把扔了手中馒头,长叹一口气:“她……被畜生……糟蹋了……”
她一把抱住徐夫人,身血液汹涌奔腾,仇恨从未像此刻那般令她生了要杀人、要将歹徒千刀万剐的念头。
她蓦地转过去吼道:“你们……你们十来个爷们……你们不拦着!”
众人沉默半晌,方有人喃喃道:“我们也想拦,那时候,我们一点力气都没有……”
芸娘一把抹去眼泪,将馒头塞进徐夫人手中,捧着她脸,一字一句道:“婶子,吃!吃饱了,好报仇!我们将那个畜牲留给你,让你亲手,报仇!”
徐夫人的眼中渐渐有了神采,眼珠一点一点移到芸娘面上,她的声音嘶哑又坚定:“你说真的?让我亲自动手?”
芸娘重重点头。
泪水决堤而下,徐夫人将馒头恨恨塞进口中,不停歇的咀嚼,吞咽……
待众人吃过,芸娘悄声道:“今晚莫睡死。衙门官兵随时会寻过来。到时候我们千万莫乱跑,以免被误伤。如若有匪徒上门,只要是一两个人,我们就动手。杀死一个是一个。”
她扑过去将水桶往地上重重一摔,几脚将水桶的铁把手解下来,塞到徐夫人手中:“拿着。如果那人再来,便用这个杀了他!”
寂静再次上演。
然而这一次的寂静与往日不同,仔细听,那其中有血液在身体里流动的声音,有仇恨弥漫在空气中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时,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和嘻嘻哈哈的人语声传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牢房里的人屏气凝神,开始了等待。
酒味弥散在空中,两个匪徒有些醉酒,摸索着将腰间钥匙取出打开牢房,醉眼往牢房里众人中一晃,大手一伸,便将芸娘和另一位妇人从墙边扯了出来。
下一刻,撕拉一声,芸娘的前襟已被撕开,露出里面的旧衣裳。
所有人都在等芸娘咳嗽。
然而时间还未到。
芸娘顺着衣襟被撕开的去势往边上一滚,面上做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哑着嗓子惊叫道:“不要碰我。老六呢,他怎的不来?”
两个匪徒被这话逗的一笑,停下手中动作。
她面前的匪徒捏着她下巴,笑道:“惦记老六?”他一把抓住她里间旧衣衣襟道:“爷让你尝尝男人味,你就知道,壮汉和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头,那滋味是不一样的。”他哈哈大笑过,手一用力,就要将她衣襟撕下。
芸娘立刻双手掰着他粗糙大手,咬牙道:“还有几个人?你们何不一起上?”
那匪徒桀笑两声:“小姑娘胃口不小,我生怕那洞里的九个兄弟一起上,你受不住这恩宠……”
九个人,减去这两人,还剩七人。不,至少还有一个妇人,至少还剩八个人!
撕拉一声,嫩白如玉的颈子闪花了匪徒那淫邪的眼。
咳嗽声同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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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再来两更。
第203章 七个人(三更)
粗重的喘息声将整个监牢填满。
两名匪徒嘴里被茅草堵的严实,四肢被众人牢牢压住。
芸娘将别针从一位匪徒喉间拔出,立刻回头,问向徐夫人:“是哪个?”
徐夫人手中紧紧握着木桶的铁把手,一步一步走上前,死死盯着一位匪徒。
远处火把的亮光将她的影子拉长,仿佛地府里来的判官。
她的眼中喷出一波又一波怒火,抬脚重重踩在匪徒下身,那匪徒痛的低吼一声,四肢拼命挣扎。
一脚又一脚,徐夫人不停歇的踏了上去,很快,那匪徒的腰腹间便被鲜血染红。
然而这痛入骨髓的煎熬却未停止,一脚又一脚,一脚又一脚,每一步都像带了千万条刀刃割在匪徒原本用于传宗接代的家伙事上。
等脚踏声一停,连一息的时间都没有,铁把手重重的插进了匪徒颈子间,鲜血一喷而起。
另一个匪徒亲眼瞧见这一幕,还未等众人最后动手,已被惊吓至死。
众人将两个死人同先前几具尸体摆放在一处,匆忙用茅草和衣裳擦拭干净现场血迹,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还有八人,匪徒还有八人。他们这里还有十二人。
不是不能溜出去试一试,然而匪徒有刀,有匕首。
不能,不能轻举妄动。依然只能等。
这个夜注定不能平静。
过了半晌,忽然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有几个匪徒握着火把过来,对着未上锁的监牢门只略略蹙了蹙眉,便向里间吼了一声:“李芸娘,出来!”
来的有三个人。且腰间都挂着大刀。
不能动手。
芸娘磨蹭着站出去,轻轻道:“我银子已经交过了,还有何事?”
最前面的匪徒伸手拉住了她发髻,一把将她扯出去:“喊你出来就出来,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他对后面两人道:“你们先押着她去,我将牢门锁了来,不能让这帮摇钱树逃走一个人。”
芸娘心中一动,转头往牢里众人看过去,轻咳一声,转头走过两步,趁人不被立刻往前逃窜而去。
后面两个大汉骂了一句:“她奶奶的!”便大步追来。
走廊极深,芸娘边拼命往前跑,边扯着嗓子嘶喊,以期挡住后面监牢处的动静。
很快她就被后面追来的匪徒揪住了后领。她似疯了一般嘶吼,挣扎,嘶吼,挣扎,即便在被拳打脚踢时也未停止撕叫。
她的吼声在山洞里不停回荡,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两个匪徒只注意制服芸娘,没人注意到,先前跟他们一同来的、在监牢处要锁门的兄弟,此时已同另外六人“排排坐”到了监牢的墙边。
芸娘被用刀把砸晕的一瞬间,心里想到,七人,还剩下七人。
离活着离开又近了一步。
一桶凉水泼下,芸娘瞬间被激醒。
另一处山洞里,她头顶悬挂着的尸体已不是最初那两具,换成了她去钱庄后被抓走的两人。
她躺在石板上,没有被捆绑。
耳边空旷处传来两个声音。
一人道:“你既已进来,我就无法放你走。你我虽当过多年的兄弟,可你既然走上了白道,你我便不是一条道上之人……”
芸娘听的出来,这是昨日那刀疤脸的声音。
另一人道:“大当家,我今日只想带走芸娘,旁的一概不理会。一定不会出卖你。”
李大山?
芸娘强忍着痛翻过身,靠着洞壁缓缓爬起来。
“李阿叔!”她拖着酸痛的身子往前走几步,嘶哑的喊了一声,眼泪扑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