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异类的悲哀,异类想要成仙,行差踏错一步都不成,在临头功亏一篑的不在少数。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人族,在神仙频繁显圣的时代,人族成仙当真可称一声“容易”,哪怕后来仙界步入正轨,成仙有了法规,人族成仙也远比异类容易。
“想来小公子也不愿因它之故而使夫人仙途断绝,”
小狐狸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软绵绵叫了声,小脑袋在胡九娘掌心撒娇蹭了蹭。
安然话锋一转,“地府阴司公平公正,众生平等,徐氏父女害了小公子,生死薄上自有记载,他们总是要死的,夫人何必着急。”
云松道长慢吞吞瞥了她一眼,道:“正是,你若是心意难平,待他们死后给阴差烧些孝敬,保准能使你满意,反正对我们而言,几十年不过是过眼云烟。”
胡九娘冷哼一声,瞪了徐氏父女一眼,“妾身可不想等那么久。”
云松道长皱眉,“你怎么这么固执。”
“要你个牛鼻子来操心!”胡九娘鄙夷不已,好好的妖怪不当,去做道士,丢尽他们妖族的脸。
安然看得好笑,她沉思了会,突然抬首看向庙中神像,“既然两位难以说服对方,不如请一位大人前来判决?”
胡九娘错愕,接着又觉得似有些道理,有这牛鼻子在她可没法绕过他取徐氏父女性命,就算能寻隙杀了他们,只怕日后也要被他缠上。
知道这牛鼻子的难缠的胡九娘并不愿意当真和他起冲突,不过——
“此地供奉的是哪位神君?”胡九娘顺着她的视线,仔细辨认着庙里的佛像,只是估摸着这庙里供奉的不过是位小神,胡九娘一时没认出来。
安然微有些尴尬,“是在下没有说清,在下指的是城隍大人。”
胡九娘两人一琢磨,就明白了过来,此地虽不是城隍庙,但城隍主管一方,哪怕不是他的庙宇也可显圣。
两人这时再细看,果然在神像上发现些微神光,只怕城隍已然关注到了这里。
也是,此地一个道士一个狐妖,实力还不弱,又牵扯到凡人,来到自己的地盘上,城隍不上心才不正常。
被说中存在,神像渐渐放出神光,一身官服,威严高大的神祗虚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最为高兴的是商队一众凡人,他们跪地叩首,高呼求城隍老爷保佑。
按理说城隍是不管妖族之事的,但到底发生在眼皮子底下,自己偷窥还被发现了,城隍有些悻悻然,便受理了此事。
城隍别有深意看了眼安然,便一捋胡须,挥手间四周景象变换,出现的正是城隍庙之景。
他沉吟片刻,“虽已知道你等恩怨,不过本神还是要再问上一遍,一应始末,不可隐瞒!”
他一拍惊堂木,今日受尽惊吓的徐氏父女就浑身一抖,交代的比之前还要详细,原来他们不仅把小狐狸的皮毛给扒了,还吃了顿狐狸肉。
再听了一遍自家孩儿惨状的胡九娘怒极反笑,笑得尤为妩媚含情,杀机盈盈,徐氏父女不停发抖。
胡九娘是出门访友的,因孩儿尚幼,刚开灵智,她不放心将它放在家中,便带了它一起,小狐狸活泼,在她与友人叙话期间不留神跑了出去,正巧撞见迷路的徐小姐。
又因胡九娘平日教导它要多行善事,积攒阴德,便用微弱的法力送徐小姐寻到她的父亲。
胡九娘愤然道:“妾孩儿一片好心,却无有好下场。”
这是个俗套的好心没好报的故事,但因主角一方非是人族,使得行凶之人理直气壮,哪怕到了此刻,在徐氏父女看来,他们也不是错在杀害了小狐狸,而是不知道原来小狐狸有个狐妖娘亲。
城隍大人思忖良久,最终还是赞同了安然和云松道长的观点。
但也不能这么轻易饶过他们。
因徐氏父女非在他管辖范围,他传信给这父女所在之地城隍,将其二人福寿禄斟酌减去大半,传讯的神光到来,城隍告诫道:“胡九娘,你修行数百年,志向远大,修身修心,万莫被仇恨蒙蔽双眼。”
划去他们该享的福寿禄,徐氏父女日后不说穷困潦倒,喝口凉水都塞牙,但也绝对好过不到哪儿去。
这还只是生前,徐氏父女恩将仇报,杀害开了灵智的灵狐,地府阴司众生平等,死后到地府还有一番罪孽要偿还。
道理胡九娘都清楚,她不满的也不过是他们生前还能享受富贵,得此结果,总算心意稍平,只等着他们死后再做计较,诚恳向城隍道了谢。
案子已然理清,城隍一挥袖,将众人送了回去,还特意将徐氏父女一行人与他们分开。
胡九娘袅袅婷婷,说不出的婀娜动人,“小哥瞧着可不像寻常人,”寻常人哪会看到城隍的神光,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安然是谁。
“反正此番多谢小哥了。”
她心意一动,一根火红的狐狸毛飞出,“日后小哥若遇上什么事,只管差遣。”
安然:“……”
她莫名想到了神话中某位爱送自身毛发的人物。
她伸手接过胡九娘的狐狸毛,笑了笑,“如此便谢过夫人了。”
胡九娘掩唇娇笑,与她道了声别,便转身离开,路过云松道长时还哼了一声,显然还记着这人阻挠她的事情,半点不领他的情。
好在云松道长也不介意,他沉默片刻后道:“二位要去往何处?”
裴纯磊因一直拉着安然的袖子,没与她分开,今夜鬼神妖都见了,此时情绪仍旧激动,立时答道:“小生要往平城寻亲。”
平城,便是安然之前出来的地方。
安然回了自己之前糊弄裴纯磊的借口,又顺口问了云松道长去处。
云松道长犹豫了一下,“贫道之前是为阻胡九娘犯下杀戒,接下来却无有去处。”
安然心下一动,问道:“道长可知狐丘?”
云松道长脸色变了一变,隐隐有些忌惮,“阁下怎知狐丘?”
问出口后他又觉得自己是白问了,之前的事情明摆着说明这位小哥不是什么普通人。
果然,安然笑了笑,没有说话。
云松道长神情严肃道:“虽不知阁下是什么身份,不过贫道还是要劝阁下三思而后行,狐丘狐姥姥法力高深,又老谋深算,阁下若无深仇大恨,还是莫要去招惹她。”
“此地正是狐姥姥的地盘,”云松道长苦叹道:“狐姥姥行事看似无忌,实则步步谨慎,不犯鬼神,交好同族,逍遥数百载,至今没有得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且早已成了气候。”
安然明白了,柿子挑软的捏嘛。
她又追问了些狐丘的详细情况,云松道长虽自己忌惮狐姥姥,但对她的了解可不少,显然是打算日后清理门户的。
天际金乌升起,向大地洒下灿烂日光,裴纯磊眼底青黑,听得兴致勃勃,死活不肯先走。
安然和云松道长本是不打算让他知道那么多的,他毕竟只是普通人,知道太多并无好处,但裴纯磊不是个正经书生,用他的说法就是若非家中老父逼迫,他早就云游四方去了。
但即便如此,安然二人也不准备让他接触太多,日头渐渐升起,三人便终止了话题,在庙门口分别。
又剩下一个人的安然悠悠叹了口气,骚|扰起小五来——
“你说我该去哪儿呢?”
小五正在自查,冷不丁听她呼唤,半点没感觉到荣幸,气呼呼道:“你也就这个时候才想起我!”
之前的世界她都有事情做,要么是天下万民等着她去悬壶济世,要么是一个王朝需她勤勤恳恳治理。
而这个世界,她虽没彻底抛却原身身份,但显然是没打算再顺着原身人生轨迹去科举的,也就清闲了下来,甚至有些无所事事的感觉。
稚嫩的童声听不出性别,奶声奶气,在她脑海里显出一个穿戴着大红肚兜的胖童子,抱胸哼道:“再说你不是都打算去狐丘了吗?还来问我做甚!”
当它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别看和那个道士保证的挺好,心里保准没变过想法。
安然笑吟吟的,看不出丝毫尴尬,“哎呀,我现在可打不过狐姥姥,可不能现在去。”
胖童子撇着嘴,却分出了数据流计算安然和狐姥姥对上胜出的可能。
安然到底是初至此界,昨晚杀了颜三娘已经够勉强的了,再去对上据说有近千年修为的狐姥姥——
“你真弱,”小五嫌弃道,但它也是刚来,和安然一样,此界又不是它能称雄的科技世界。
“顺着大路往前走就是,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
……
小五说的话倒也没什么不对的,安然顺着官道往前,来到顺城,顺城是比平城还要繁华热闹的城镇,安然在此处逗留了些时日,熟悉了下此界的风土人情,然后继续往前行。
数日后,安然来到了一名为临平郡的地方,她入城时恰巧撞上城中大户人家娶妻,迎亲的队伍洋洋洒洒排了大半条街,从东头到西头,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她见这情况,知道一时半会道路不通,便提脚进了旁边一家小茶馆。
此时大多数客人都去看热闹去了,茶馆里老板娘见有人来倒是挺高兴,忙迎了上来,脆声问:“客人要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