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娘瞧她不说话,认为她是心虚,冷哼一声,准备进屋,忽然听到自家母鸡格叽格叽的叫喊,转身一看,双目欲裂,大喊道:“你把我的鸡放下!来人啊,有人偷鸡了!快来人啊!”
等附近人家出来,哪还见什么偷鸡贼。
十里将鸡抱到沈瀚面前,给他看。
沈瀚看着她眼里的光亮试探着问,“你要养它?”
只听懂个要字,最近她听人说话能懂个别个词,十里并没有乱猜,只是一个劲将鸡往他怀里送。
沈瀚思考片刻,恍然大悟,“这只鸡是你抓来给我吃的?”
鸡和吃字她听懂了,十里点头,“吃。”
从那场战争之后,他女儿就很少说话,有时候好像也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沈瀚认为是关在达虏营里的那几天她受了异常大的打击,将对他们的憎恨化为战场上的奋勇,战争过后便开始痴傻。
问过大夫后,大夫也给与肯定的回答,为此,沈瀚偷偷哭过好几回。
如今十里渐渐愿意开口,代表着神智逐渐恢复,他的心也稍微落下。
将鸡接过,递给一旁的老管家,“吩咐厨房将这只鸡煲汤,请齐大夫配些能与之一起炖的补药,明日我便吃得上。”
“是。”
处理好鸡,沈瀚挥退其余人,坐在十里旁边,“阿拾,达虏的阿达死了,新一任阿达有意同昭国休战,不久就会送信来,到时候我们便要离开这儿。监军徐庭明早些时日就已经赶往京城,我与他有些恩怨,我私开城门之事必定会被他拿来做文章,好在阿敏穆达死了,有达虏递来的求和信,爹爹我性命应该无忧,官职或许会变动一二。”
“这一战休了,北边至少十年不会受乱。飞鸟尽,良弓藏,悠闲的日子我待不住,而且京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爹爹想辞官。皇帝为了面子可能不会同意,所以我得以养伤为由上奏请辞。到时候我带你去你母亲的家乡生活,你不是讨厌学闺阁礼仪吗,咱不学,到时候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也不行,你不能跟我一起回京,你来渡玉城一事,徐庭明绝对不会放过,添油加醋说些什么都有可能,回头我再想个办法。今晚我杯子里的酒有毒,但这毒只会亏损些人的精气神,看着虚弱,其实养上两三个月就好,你不要担心。”
即便是知道十里不怎么听得懂,沈瀚还是说了,大半辈子没耍过什么心眼,一耍耍皇帝身上去了,他心里慌得很。
另一方面也指望着女儿其实是听得懂的,只是怪他这个爹没护好她,不愿意同他说话,听着这个消息能开心点。
见十里只是看着他,眼里毫无波澜,沈瀚看着夜色凉凉叹了口气,脸上重新挂起笑脸,“走吧,宴席该开始了。”
酒里有毒这事,除去十里不算,只有他和齐大夫以及管家知道。
为了不扰大伙兴致,药效并不怎么强,毒是抹在碗上的,沈瀚要求齐大夫抹散点,每喝完一碗便换个地方。如所策划的一样,在众人敬一杯又一杯酒,宴席逐渐冷却他也快喝不动之时,倒在了地上。
这个倒很有技巧,沈瀚不怎么会演戏,齐大夫说只要捂着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让在场的人瞧见,然后晕过去便可。
沈瀚皱着一张脸,几乎眯成缝的眼睛偷偷打量着众人,见左前锋及贺副官都注意到他,便放心的晕了过去。
左前锋笑道:“将军酒量有所退步啊,才喝这么一点就倒了,哈哈。”
贺副官察觉不对,跑上前将沈瀚扶起,见他嘴唇发紫,惊叫,“酒里有毒,将军中毒了,快传军医!”
席上的人纷纷吓砸了碗。
“什么?将军中毒了?”左前锋顿时一个激灵,抽出佩剑,“有刺客!保护将军!”
那二货样,简直没眼看,贺副官很是嫌弃,朝他怒吼,“去喊军医!”
左前锋要走之时,老管家带着早就等着的齐大夫进屋,“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快让他给将军看看。”
今晚外边很热闹,家家户户的灯火都还亮着,街道两旁也挂上了灯笼,这是往常所没有的,长年被死亡气息蕴绕的渡玉城,在渐渐恢复生机。
沈瀚没有将十里带去将士门驻扎的地方,而是让暂时伺候她的阿花带着她逛大街。
阿花很开心,带着十里看这看那,总是说着:“沈小姐,你看这个,这个真漂亮。沈小姐,你快看那个,那个真好看。沈小姐,你闻闻这个,这个真香。”
十里跟着听了一路,发现好像所有的物件都叫‘这个’。
怪奇怪的。
走着走着,有一股味直往她鼻子里钻,确认过香味后,十里加快步伐,阿花急忙跟上,“沈小姐,你去哪?等等我。”
香味越来越浓,十里在一个馄饨摊面前站立。
馄饨摊是一个男子和一位有些老态的妇人一起经营的,那男子正在擀面皮,妇人在包混沌。
阿花赶上来,见十里一直盯着煮馄饨的锅,笑问道:“沈小姐是不是饿了?阿花也有些饿,老板,来两碗馄饨。”
“诶,好。”妇人将包好的馄饨下锅,转身来拿大汤勺,不经意间对上十里那张脸,双眼微瞪,举着勺子上前大喊,“偷鸡贼,你把我的鸡还给我!”
十里看见她本想问问蛋怎么样了,没想到对方来势汹汹,拉着阿花飞速逃走。
“沈小姐,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为什么’她听得明白,解释道:“蛋,鸡。”
“啊?”
牛大娘的声音还在后头响着,“偷鸡贼,你给我站住!抓贼啊,快来人帮忙抓贼啊!”
牛家哥哥站在馄饨摊上拿着擀面杖有些茫然,什么情况?
第五章
一排排穿着黑色盔甲的士兵,执枪划破这喧闹的街市。
“将军遇刺,全城戒备!”
贺副官在帐篷外来回走,是不是隔着门帘望向里边。
“贺秀才,你是读过书的,脑子聪明,你告诉我是谁下的毒?”左前锋一脸愤怒,似乎只要贺副官将名字说出,下一秒他就能一枪捅死那人。
“你问我,我问谁?”贺副官停下脚步,盯着他,“你怎么还在这,我不是让你去搜查刺客吗?”
“厨房里的人我都让人围起来了,端酒的也是,一个也没跑,我虽然没你有文化,但脑子还是好使的。”
门帘被撩动,贺副官没心思嫌弃他,急忙迎上去,“齐大夫,将军怎么样了?”
齐大夫叹口气,“我尽力了。”
左前锋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他的衣领,“你说什么?将军身子骨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有事,一定是你这个庸医医术不行,回去给我继续治,医不好将军,我要你的命!”
“你放开,让我把话说完。”
“说什么说,回去医。”
贺副官拍了拍左前锋的手,“放开,听大夫说。”
齐大夫理着自己的领口,感叹似的说了句,“这读过书的和没读过书的到底就是不一样。”
“你找打!”
左前锋暴起要揍他,齐大夫又道:“将军没事,毒已经逼出来了,就是需要些时日修养,你若是想让沈将军下半辈子躺在床上,那就把我打死在这。”
“左右仁!”贺副官怒斥,“你那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说完,甩手进营帐。
左前锋对着齐大夫大哼了一身,也跟着进去。
两个傻子,齐大夫挑挑眉,背着他的医药箱离开。
沈瀚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副官,你不用查谁下的毒,我知道,是王吝,管家当时去拿酒,看到他从厨房出来,举止鬼祟,他本是达虏的人,乔装打扮后混进我家中当个下人,等的便是这一刻。”
王吝是监军留下的人,一直在给那边递消息,不好明着处理,这事刚好能让他顶锅。
管家在一旁帮腔,“确实是,当时我还拦住他问他做什么,他顾左言他。也怪我当时急着拿酒,没多留个心眼,还好齐大夫医术高明。”
“这群丧家之犬,狗急跳墙!将军你放心,我一定会将贼人捉拿归案,你好生休息。”贺副官也怒了,看沈瀚确无性命之忧,便有心思管这档子事。
左前锋看着贺副官出去,又回头看了眼沈瀚,还说我脾气爆。
“将军,属下也随副官去拿贼。”
沈瀚挥挥手,“去吧。”
待两人走后,沈瀚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看着门口心里的紧张还未消散,“管家,我没有露出破绽吧?”
“没有,将军演得很好。”
沈瀚松了一口气,重新躺下,“拿那粉给我扑扑,汗流的有些多,妆应该花了。”
“是,将军,这里,嘴巴这里多抹点。”
十里拉着阿花逃离了牛大娘的追捕。
为了防止再次遇上,阿花想着买两个面具戴上,忽然听到士兵的喊声,将手中面具一扔,“沈小姐,将军遇刺了,我们赶紧回去看看吧?”
她父亲?她父亲干什么?十里看着她,希望她能在仔细点说。
将军说过,沈小姐有些时候可能听不懂别人说话,让她多照顾着些,阿花叹口气,再次道:“我们去看望将军。”
说罢,像之前十里拉她那样带着十里跑去军营。
到军营外头时,两人被拦下,“这里是军事重地,旁人不可乱闯!”
“我们是来看望将军的,你们快放我们进去。”阿花将十里推到前面,“这是将军的女儿沈十里沈小姐。”
守在门口的两个士兵看清楚她的脸,下意识捂着胸口,前几日被踢的那脚似乎还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