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莫名其妙的好运,她先前也有感觉。譬如武学测验上突然的中靶,脆香楼突然中奖,前脚有了麻烦,后脚就有了解决的办法。
她皱眉,仔细回忆起来。
不一会儿热水就送到了房间里,闻砚桐思绪回笼,说道,“快,快给小侯爷擦擦脸,洗洗手。”
侍卫将热水置在床边,便要动手,闻砚桐拦住,“……小侯爷没带小厮来吗?”
池京禧道,“扫雪不宜随行。”
这样一说,她才注意到,牧杨和程昕好像也没带,身边只有侍卫。
但是她怕侍卫粗手粗脚,牵动池京禧身上的伤口。牧杨似乎看出她的顾虑,撸了袖子上前,自告奋勇,“我来给禧哥擦。”
“不成,你更不行。”闻砚桐连忙上前,把他挤到一边去,“还是让我来吧。”
闻砚桐把手伸进盆里试了试,水极其烫,似乎没兑凉水。她忍着热意把布巾拧得半干,然后跪坐在池京禧的身边,对池京禧道,“小侯爷,我先把你脸上的血污擦去。”
池京禧重伤虚弱,一点攻击性都没了,眸光泛着懒意,默许了。
闻砚桐便把布巾折成巴掌大小,从他的额头开始擦起,逐一擦过俊秀的眉毛,漂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擦得细致而轻柔,将他脸上溅的血色擦得一干二净。
她又把布巾浸湿,将上面的血搓洗掉,再去擦脖子,擦过滚动的喉结,白皙的侧颈,连耳朵后面都没落下。
侍卫将水换了一道,她一洗,水中又泛着血色。
擦完了脸和脖子,又慢慢的把两手擦干净。
滚烫的湿意混着柔和的力道在皮肤上滚动,池京禧从其中感受到了闻砚桐的小心翼翼。
他点了墨的眼睛好似淬了碎星般,光芒微弱的闪动,透出了些许柔软来。
闻砚桐把池京禧的手反复擦了好几遍,才把血污擦干净,又怕热气跑了,就赶忙用棉被将他的手捂住。
仍然在等待之中,医师也不知道过多久才会来,闻砚桐不敢放松警惕。牧杨一直在跟池京禧说话,但池京禧的回应越来越少。
闻砚桐见状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对池京禧道,“小侯爷,吃点东西壮壮力气吧。”
池京禧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只是看着她手上的东西。闻砚桐就赶紧把油纸拆了,里面是两块夹馅薄饼,是她怕坐马车的时候饿揣怀里的。
饼的表面一层有些温温的,那是在闻砚桐怀中捂的温度。
她把其中一个递到池京禧的嘴边。
池京禧起初没动弹,闻砚桐以为他不想吃,正要劝时,就见他张开嘴咬了一口。
他缓慢的咀嚼之后,神情染上一丝错愕,“这是什么馅的?”
闻砚桐疑惑他的反应,答道,“肉馅啊?小侯爷不吃肉吗?”
话一出,屋中的几人都愣住了。牧杨惊道,“你把肉馅的东西带进寺里?”
闻砚桐后知后觉,“不可以带吗?”
“是要关大牢的呀!”牧杨道,“皇令再上,但凡在寺中吃荤食皆是对神明不敬,轻则罚板子,重则关押三到五年。”
“不是吧?吃个肉饼就要坐牢?”闻砚桐惊了,把油纸重新包上,又塞回怀里,“我没吃啊,吃的是小侯爷。”
刚把东西咽下的池京禧:“……”
牧杨朝外张望,“没人看见……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正巧程昕带着侍卫进来,“看见什么?”
牧杨刚要说话,池京禧就先开口道,“无事,事情可办妥了?”
程昕点头,“妥了。方才的动静闹醒了书院的学生,我已派人驱散,寺中的僧人尚在睡觉,也没有惊动他们,只调了人先将念安寺周围围住了,明日一早再调来一批。”
池京禧颔首。
程昕担忧的上前来,“血止了吗?”
闻砚桐看一眼他的肩膀,纱布早就被血浸透了,但却没有在往下流的迹象,“想来是止住了。”
程昕叹一口气,“没想到大半夜竟出了这等事,小禧你再撑一会儿,医师约莫快到了。”
池京禧没再说话。
身上的伤口让他并不好受,眉头总是忍不住皱着,但神情却是平静的。
忍耐中透着少年的坚毅。
闻砚桐忍不住感叹,少年的池京禧就已有如此风骨,若是成年了,那又该是何等模样?
几人在房中陪着池京禧说了半小时左右,医师总算来了,被人拎着带进了房中。众人当下把位置让开,让医师来医治。
闻砚桐这才是真正放松了,身子一软险些站不住,跟在傅子献后面往外走。
“闻砚桐。”突然有人叫她。
她惊愕的转头,就见池京禧墨眸平和,对她道,“去把脸洗洗。”
闻砚桐双眸一弯,一下子绽开了笑容,眉梢眼角都是缱绻的笑意,“小侯爷,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记住了。以后可不能再叫我小瘸子。”
第50章
医师在房中为池京禧医治了将近三个小时,闻砚桐等人就在张介然的房中等了那么长时间。
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送, 还有浸满血的纱布和衣裳, 触目惊心。
牧杨是个急性子, 在房中团团转, 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闻砚桐也着急, 但是这种关头, 着急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只能等待。她坐在张介然的床榻边,顺手给张介然盖好被子。
张介然被她吓晕之后, 一直在昏睡当中, 呼吸尚是平稳。她想着待会医师结束了就给请过来给张介然看看。
可别吓出什么毛病来。
池京禧本伤的不重,就是失血太多了。医师将他身上的伤都仔细检查敷药之后, 才从那个小房间出来。
他刚一出来,几个人瞬间就围了上去。
程昕率先开口问道,“如何了?”
闻砚桐注意到这个医师竟是满头大汗,看起来颇是吃力的模样。面对程昕的问题他不敢怠慢, 立即行礼道,“回五殿下, 小侯爷的伤势已经稳住了, 伤口也都止血, 眼下最好在寺中休息一日在启程回城。”
牧杨着急道, “为何要休息一日?不能立即回城休养吗?这里什么都没有……”
医师道,“小侯爷的伤口刚刚抱扎,不宜有动, 若是这时候经历马车颠簸,很有可能再次撕裂伤口。况且小侯爷也需要好好睡一觉。”
闻砚桐便问道,“小侯爷右肩上的伤最重,会不会影响到以后拿剑习武?”
医师看了看她,说道,“这倒无碍,小侯爷右肩的伤并未伤及筋骨,只要好好休养,自不会留下病症。”
几人同时松了气,牧杨便问能不能进去看看。医师道可以,但不可过多打扰。
于是几个人又排着队的进了那个小房间。
房间中当真暖和,一进去感觉跟进了大火炉似的,难怪方才医师捂了满头的汗。
池京禧还是坐在床上,他上半身的衣袍尽去,几乎缠满了白色的纱布,偶有几处渗透了红色的血迹。纱布下的臂膀显得结实有力,腰背笔挺,隐着蓬勃的力量。
看见几人进来之后,他抬眸,许是因为有些虚弱,话中有些漫不经意的意味,“又都进来做什么?”
牧杨道,“禧哥,我们这都是担心你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口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池京禧微微点头。
牧杨赶紧招呼,让侍卫从上一杯热水来,转手递给了闻砚桐,“去给禧哥喂着喝。”
闻砚桐接下了,然后走到池京禧的身边斜坐在床榻上,倒没急着喂他水,而是道,“小侯爷,方才我问过医师了,你这右肩没伤到筋骨,好好休养的话,日后射箭耍刀都是没问题的。”
闻砚桐的这番话让池京禧怔愣了一下,“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问的时候五殿下他们都在旁边看着呢。”闻砚桐道。
牧杨忙点头,“你放心吧,好好养伤就是了。”
池京禧的双眉一舒,喜色从眸中化开,盛着盈盈星火。显然他极是喜欢闻砚桐带来的这个消息。
闻砚桐也知道他肯定是在意这些的,毕竟现在的男子都是文武兼修,光是满肚子的墨水根本不行,更何况池京禧志不在文。
她捧着杯子,想等水温一些再给他喝。池京禧也没有催,只是眸光落在她脸上停了会儿,低低问道,“脸怎么没洗?”
闻砚桐摸了摸脸,笑说,“太担心小侯爷了,所以没有心思去洗脸。”
池京禧眼里有了笑意,“这种时候就没必要再谄媚了。”
闻砚桐只好道,“方才的热水都要给小侯爷用来清理伤口,我又不敢用凉水洗,所以就没洗。”
池京禧听了后沉默了,倒没再说话。等了一会儿后,闻砚桐就将杯子递到池京禧的嘴边,慢慢把水喂给他。
池京禧这会儿受伤,双眼垂着,长长的睫毛在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下投下一排密影,白皙俊俏的脸满是宁静,竟莫名的显得乖巧了。
闻砚桐见他把水喝完,问道,“还喝吗?”
池京禧摇摇头,唇边沾着光亮的水渍,将唇色衬得润泽。
近距离看去时,就会发现池京禧的脸有多么精致,哪怕是身为男主角的程宵,跟他站在一起的时候恐怕都要略逊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