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教训她宰鸡、缺考的夫子中,回回都有他。穿过来的几天里,几乎日日都被赵夫子训斥,导致闻砚桐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头痛。
闻砚桐假装没听见,脚步却越发快了,想着赵夫子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总不可能追上她。
然而她想岔了。赵夫子不仅追上她了,还走在她前头,“你这孩子,瘸着腿走那么快作何,这几日地上都打了霜,万一把另一条也摔瘸怎么办?”
闻砚桐见这赵夫子走她前头了,当下停住脚步,笑道,“夫子教训的是。”
“武学测验如何?”赵夫子一直觉得闻砚桐是个乖孩子,虽然有的时候行为有些难以理解。
“勉强过关。”闻砚桐不敢夸大,毕竟前两箭连箭靶都没碰到。
赵夫子看了看她的身板,叹了一声道,“你先前一直刻苦,秋后来了倒懈怠起来,要赶快找回从前的态度才行啊。”
闻砚桐低头应道,“多谢夫子挂念。”
赵夫子又语重心长的教育一番,最后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明学一项只有你一人缺席,所以院长便免了你的补测,这几日好好休息,日后振作起来,别辜负院长的栽培之心。”
像是一坨软软的棉花包裹在了闻砚桐心上,把冒着凉气的心给捂住了。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突然撞了好运。
向赵夫子点头道谢之后离开,闻砚桐心情骤然变好,若不是腿还瘸着,她肯定要扭一段秧歌庆祝。
测验结束之后,就有两日的休息时间,不用上早课,也不用去学堂。
不过窗子下的公鸡仍然敬业,每天早上六点半都要扯着嗓子叫几声。闻砚桐熬过了那一段时间,睡了个天昏地暗,总算把精神头补足了。
绍京是五日一休沐,颂海书院的学生在休沐这日就可以离开书院,到朝歌城里玩一玩。
闻砚桐就是盯准了这个日子,打算一去不复返,彻底离开颂海书院。
她起初打包了几套棉衣,但有老大一坨,根本不好带走。
而且她不可能抱着包裹从颂海书院大门离开,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带包裹了,就把那几只名贵的墨笔带走。
闻砚桐一切都准备好了,休沐那日起了个大早。
可偏偏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正把墨笔往怀里揣的时候,突然有人找上门来了。
两个人一黑一白,往门边一杵,“走啊。”
闻砚桐傻眼,“啥啊?”
“去翠香楼啊。”黑兄弟说,“上次不是说好了吗?”
她咬牙,暗道这对海尔兄弟来得可真不是时候,而且书中根本没提到小炮灰有什么朋友。
只简单提了她经常在学院受欺负。主要是小炮灰在原文中的笔墨太少太少,闻砚桐根本不了解。
她只好苦着脸道,“今日去不了,我实在是头疼得厉害……”
哪知道话还没说完,那白兄弟陡然把眼睛一瞪,眼珠子暴凸出来,像要掉下来一样,“你分明说了跟我们一起去,你想食言?”
这难道是什么杂技表演吗?
闻砚桐被吓得厉害,连忙道,“去去去,你先把眼珠子收回去,千万别掉下来了。”
白兄弟这才满意,“快点,马车在外面备着呢。”
一黑一白海尔兄弟勾肩搭背的出去了,闻砚桐没办法,只好把揣进怀里的墨笔又拿出来,换上靴子跟出去。
这个翠香楼,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闻砚桐苦大仇深的坐上了马车,路上听见窗户外面传来了朝歌城喧闹的声音,忍不住撩开车帘往外看。
绍京的皇都,自是锦绣繁华。
她伸长脖子左看看右看看,只到脸冻得通红才缩回马车里。
海尔兄弟在对面坐着,这会儿已经睡得东倒西歪。
马车走走停停,行了一个时辰才停下,闻砚桐用脚尖踢了一下黑兄弟,“醒醒,到了。”
黑兄弟慌忙擦着口水坐起来,一边推醒身边的人,一边问她,“你银票带够了吗?”
呵,原来是拿她当埋单的人。
他娘的,不早说!
“我实在不想去,我把银票给你们,你们自个去玩吧。”闻砚桐假装为难。
“不行!”黑兄弟眼神一凶,“说好了一起去就必须一起去!”
闻砚桐还想再说,那白兄弟眉毛一皱,似乎又要瞪眼珠子,她立即闭嘴了,麻溜的下了马车。
下了车之后,她才发现两人说的是“脆香楼”,是个吃饭的酒楼。
这两个人竟然为了吃,一大早的把她拉出来??
海尔兄弟十分高兴,招呼着闻砚桐走快点。但是没想到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店伙计给拦住了。
不知道店伙计说了什么,白兄弟当即大怒,“什么?!牛少爷又是那个犄角旮旯里的东西,凭什么包这酒楼?”
闻砚桐一听便喜上心头,走上去道,“算了,既然被包场咱们就另寻一家吧。”
“不行!”他不肯罢休,“让那什么牛少出来见见我,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人物。”
店伙计满脸难色,“他现在还没来……”
“那你拦什么人!”黑兄弟动手推他。
守在门口的店伙计当即跟两人推搡起来,闻砚桐见情况不妙,飞快的钻到一旁人群之中,假装自己是个吃瓜群众。
正是闹得厉害时,一辆玄黑色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脆香楼门口。马车并不华贵,但车上锃亮的银板也显示出马车的不俗。
尤其是车厢侧面有一个正楷——牧。
闻砚桐一眼就看见了其中的“牛”,心中咯噔一下。
城中并没有姓牛的大官,是以方才店伙计说牛少爷包场后,那两人并不惧怕,甚至动手闹起来。
但是绍京人都知道,朝堂上有一位半生戎马,立功无数的老将军,叫牧铮。
而牧将军有一个嫡子名叫牧杨,跟小侯爷关系很铁。
闻砚桐心说不会这么巧吧?
念头还没落下,车帘就被一只节骨分明的手掀开,紧接着锦衣雪领的池京禧探出身子,慢慢从车上下来。
目光轻飘飘一转,落在脆香楼门口那些闹得不可开交的人身上。
闻砚桐开始默哀。
海尔兄弟,你们摊上大事儿了!
第5章
池京禧的墨发高束,润白的簪子折射了仲冬的暖阳,雪裘坠在衣摆边,为他添了一抹澄澈气息。
他的出现,让周遭的哄闹声一下子减弱了许多,如此一来,黑白俩兄弟的吵闹声便更加突兀了。
他俊秀的眉毛拧在一起,一股子不耐霎时浮现。他锦靴落在地上的声音被淹没在吵闹中,大步走向闹事的两人。
随后马车下了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而后突然快步追赶池京禧。
但是到底落了一段距离,这会儿池京禧已经走到脆香楼门边。
他身后跟着的侍卫极有眼色的上前,想将黑白兄弟俩人架到一旁去。
黑兄弟正闹得厉害,当下反手把侍卫甩开,转头就要怒骂,“滚你——!”
后半句都没来得及出口就化成了惨叫,池京禧当胸一脚,竟直接把黑兄弟踹得后翻两个滚,进了脆香楼之中。
门口围着的人哗然一声全部散开,纷纷低头恭敬的对池京禧行李,“恭迎小侯爷。”
果然与她想的一模一样。原书中就描写得清清楚楚,这位太岁爷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最烦的就是与人讲道理扯嘴皮子。
当街揍人更是常有的事。
奈何太岁爷背景硬得可怕,就算是被揍了,也只有自认倒霉。而有些人怕的确不仅仅是挨一顿揍那么简单。
生龙活虎的白兄弟一看见池京禧,霎时间吓懵了。眼珠子凸得厉害,像是随时就要掉下来一样。
闻砚桐看得心惊,想伸手给按进去。
池京禧一把揪住白兄弟的衣领,抬拳就要揍他,却被后面的牧杨一把抱住,喊道,“禧哥冷静!每回你在街上打了人,都是我回去挨罚!你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要为我多想想啊!”
池京禧挣扭着手臂,嫌他碍事,“你别拦着我!这白胖子方才辱骂你,我非要敲掉他两颗牙不可!”
“你消停点,今日牧杨才解了一月禁足,你再打两拳别又给他送进去一个月。”程昕也走过来劝架,把池京禧拉开。
闻砚桐还是头一次碰见“三嫡”组合,一下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的看戏。
朝歌城里有名的“三嫡”:程昕,池京禧,牧杨。
后俩一个是安淮侯府的,一个是将军府的。而程昕的亲娘乃是当今绍京的皇后,兄长是太子,正儿八经的皇室嫡子。
三个人没少在城中惹事,只不过将军府管教甚严,每回牧杨跟着胡闹后,都要被牧将军罚。
池京禧听了程昕的话,到底还是可怜回回都要被禁足的牧杨,这才丢了白兄弟的衣领。
他轻眯眼眸,冷声道,“我在书院见过你。”
记性真好。闻砚桐暗暗嘀咕,难不成是记得那双动辄想要瞪出来的眼珠子?
那白兄弟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听见他提及书院的时候,更是嘴唇发白,身子猛地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