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这小子胆子大得很,我方才在饭堂劝告他要对你敬重些,结果他竟不识好歹的往我饭中吐口水,还辱骂我爹娘……”
池京禧眉毛一拧,“怎么又是你?”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遮掩的厌烦,让那告状的小人瞬间打悚,结巴道,“我、我吃饭。”
“学院不是你捧高踩低,借机谄媚的地方,若是你不想念书,趁早收拾东西滚出书院。”池京禧常年居于上位,生气时还真有股让人感觉到了压迫。
明明才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而已。
这是她穿书之后,碰到的第一个书中的重要角色。
池京禧不同于其他所有人,他是真真正正在宠爱里长大的人。其他角色,即便是男女主,也都有隐忍和伤心的往事。
但凡是池京禧想要的,皆被人捧着送到面前。所以朝歌城里少一辈中,没人敢与池京禧作对。
眼下池京禧的语气虽不算重,但仍是让那小人出了一身的冷汗,什么歪主意也不敢打了,忙喏喏称是。
不过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闻砚桐已经捏着一手碎石退得老远了。
发现她偷溜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告小状去触池京禧的霉头,于是闻砚桐就这般有惊无险的渡过一劫。
回去的路上,闻砚桐仍心有余悸。她到寝房之后,便把在手心里捏了一路的琉璃石找了个小木盒装起来。
从小侯爷身上薅下来的东西,都是金贵的。
闹了这一出之后,那挑事的小人终于消停了,接下来的两日闻砚桐都很安宁。
不过随之而来的,便是分班测验了。
不分官民之后,学院将学堂分成了四个等级:甲、乙、丙、丁。每个等级有六个学堂,最差的丁六班是闻砚桐的目标。
墨笔测验分三种,明字、明算、明法。
简单来说,就是论文,数学,法律。
闻砚桐拿着笔对着一张白纸傻眼了半个钟头,一下笔就晕了一大片墨。
最后交卷的时候,满篇的墨渍相当扎眼,夫子严厉的目光刺来时,闻砚桐楞直眼神装傻子。
幸好算术她还是拿手的,就是填写答案的时候十分麻烦,闻砚桐一笔一笔很是小心,交了一份较为满意的答卷。
最后一项明法,测验头天晚上,闻砚桐因为晚上睡姿不安分着了凉。一大早被鸡鸣叫醒的时候,头疼得厉害。
她强撑着疲惫穿衣洗漱,瞅了眼还没亮的天色,慢吞吞的装好了笔墨纸砚,等天色蒙蒙亮后才出门。
冬月里寒气逼人,路上的石砖地都打了霜,走起来颇是不稳,于是闻砚桐走得更慢了。
反正去了也是呆坐着,根本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不去。
她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越走越歪,还怕路上被夫子逮住,就存心往偏的地方走。
最后走至了一片林子里,太阳已是高照,前面的树身上栓了绳子,像是禁止前进的标志。
她停住了脚步,凉风一吹,鼻涕就刷啦啦往下流。
闻砚桐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个愚蠢又错误的决定。
虽说在考堂里坐着很无聊,但至少是暖和的,不比这冷飕飕的荒地好?
她立马转头,想现在去考堂。
可谁知道她先前被武夫子踢青的右腿窝这会儿疼得厉害,走路歪歪扭扭,不知道踩到了哪块覆了晨霜的地。
猝不及防劈了个叉,顺着坡势往下滑!
她惊了一大跳,胡乱的伸手,在途中捞住了那根绳子,往下压了一段路。绳子猛地紧绷,承住了她的压力。
下半身一腾空,闻砚桐一声惊叫破口而出,转头一看便惊了一身冷汗。
好家伙!难怪栓了根绳子!
下面竟有一个大坑!泥土像是才翻过的,显然是学院想在这建造什么东西。
闻砚桐可不想掉下去扭坏筋骨,也不想滚一身泥,便扬声求救,“救命啊——”
方才一心想往偏僻地方走,现下便吃了大亏,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都没能把人喊来。
早知道还是老老实实去考试了!
这他娘的走的是哪门子的霉运?!
闻砚桐在坑边挂了两刻钟,嗓子都喊呲了,施工的伙计才来。
她见到人的时候眼睛都绿了,一个劲的叫,“兄弟!兄弟快救救我!我撑不住了!”
那伙计见她半个身子挂在坑边,伸长脖子喊得面红耳赤,忙把身上的家伙扔地上,把她拎了上来。
闻砚桐也不管身上会不会粘泥,躺在地上大口喘着。
“小书生,你是怎么掉到这儿的啊,这离你们学堂远着呢。”那做事的伙计问。
“我晨起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背书,就来这了。”闻砚桐睁着眼睛瞎扯,等休息够了才连连道谢,爬起来一瘸一拐的离开。
当日下午,夫子找到了她,严厉批评她缺考的事,幸好闻砚桐认错积极,才免去了惩罚。
但临走的时候告诉她,这次缺考已被记录,她还是要参加补考才行。
闻砚桐差点崩溃!她在坑边挂了半个小时!结果还是要考明学!
那她一大早在坑边搏命到底是图啥?
郁闷的小闻早早躺上了床,用美梦治愈伤痛。
起初的时候,她的双臂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但是等回去睡了一觉之后起来,两条胳膊就跟被锤子一寸寸砸过一样。
疼得她龇牙咧嘴。
祸不单行,第二日就测验武学。
闻砚桐站在武场,一脸呆滞的看着那些人对着靶子射箭,时不时擦擦快流下来的鼻涕。
武学只考一项,平射。每人有三箭机会,取最好的成绩作为最终成绩。
周围热热闹闹的景象跟她毫无关系,闻砚桐沉重的思考着,自己能不能把箭射出去。
念着号一批一批的上,很快就轮到了闻砚桐。
她接过武夫子递来的弓箭,手一抬就开始抖,伴随着间歇性的抽痛。
巧的是那武夫子还是先前抓着她杀鸡的人,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不必紧张,放平心态射三箭即可。”
闻砚桐面色凝重的应了一声。
站上考位之后,闻砚桐才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清箭靶,她摆弄了一下手里的弓箭,就听武夫子的开考信号,“架箭抬弓!”
她学着其他人的模样弯弓搭箭,但手臂一使力就开始疯狂打抖,跟筛糠似的,动作大到旁人都开始笑话。
武夫子走到她后面,“肘、肩、颈,平日是怎么学的?”
闻砚桐听到他的声音就打悚,现在腿窝还疼着呢,连忙把腰背挺直了。
无奈手臂实在疼的厉害,加之她根本没碰过弓箭,前面两箭都惨不忍睹。
一箭落在脚边,一箭掉在半道上。她只想赶紧把三箭射完,也不管结果如何了。
武场一角,池京禧站在弓箭架前擦拭着手中的弓。
身旁的程昕突然笑出声。
池京禧问道,“笑什么?”
程昕笑道,“你看那小子,跟摇旗杆一样。”
池京禧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就见站在考位上的闻砚桐,一双胳膊抖得十分明显,脚边还落了一根箭。
而她面前的箭靶却是空空如也。
池京禧只看了一眼,便没兴趣继续看,低头擦弓,漫不经心道,“俩胳膊连筷子的用处大都没有,就是个废物。”
话音一落,武夫子的放箭指令便响起,随着“咚”一声响,程昕诧异的声音也传来。
“哟!这小子射中靶心了!”
第4章
闻砚桐自己都傻眼了。
在周围人震惊的目光中交了弓箭退下来后,她还是一脸迷茫。
没想到最后一支箭她多使了点力气,竟然误打误撞射中了靶心!
搁在以前,她立马扔了弓箭买彩票去。
武学测验上射中靶心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前两箭射空,最后一箭中靶心的,却独独闻砚桐一个。
不管她走哪,都会接收到怪异的目光,闻砚桐觉得被盯得浑身不舒服,就想着提前离开。
她临走的时候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弓箭架,却意外的看见了池京禧。
他身着杏黄色衣裳,手腕处缠着一圈一圈裹着金丝的绸带,臂膀结实,腰身匀称。
他的弓与其他所有人都不同,是一柄相当漂亮的红木弓。
隔着远远的距离,闻砚桐似乎跟他的目光对上了,但又看得不是很分明,那双染着墨色的眼睛拢着一层模糊。
两人离得很远,闻砚桐这下倒是胆子大了些,盯着他多看了几眼,才将目光收回转身离开。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渡春风。
闻砚桐回去的路上,脑中一直浮现这句诗。她忽而觉得,李白笔下的翩翩少年郎,约莫就是池京禧这样的人吧。
她穿进书中之后才发现,这周围的人面容都很清秀,就连闻砚桐这个小炮灰,也有一双十分灵动的眼眸。
不过为了掩饰自己女扮男装,她每日都要用青黛将眉毛画得粗粗的。
每次画完都要对着镜子感叹,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也成为了一个浓眉大眼的家伙。
闻砚桐正心不在焉的走着,突然有人叫她,“闻砚桐——”
这一听就知道是赵夫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