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苏允澜忽然道:“宋先生雅量,不如苏某再送先生一份礼物。”
宋知昀皱眉回头。
窗帘微掀,探出男子似笑非笑的眼,他道:“蔡姑娘离开脂华斋是申时二刻,并且她刚离开没多久便碰上了熟人。”
宋知昀的心头一跳,脱口问他:“什么人?”
男子长眉略蹙,道:“苏某不知。”
“那苏老板怎么知道她碰上了熟人?”
“寸时听到她出了后门便与人说话的声音。”
寸时?宋知昀刚想问这寸时的话还能信吗,又想起眼下情况不同了,苏允澜都无罪释放了,大约也不会空口乱攀扯。
宋知昀盯住他道:“此事你之前怎么不说?”
他笑:“你也没问。”
“那现在又为何说了?”
苏允澜眼底染着柔光,望着宋知昀道:“放眼整个广陵府衙,也只有宋先生有胆识有血性,也有一颗柔软的心,若苏某总要帮一个人的话,那此人必然是宋先生。”
语毕,他径直落了窗帘,丫鬟知趣地催促车夫离开。
宋知昀在原地站了一会,她突然拔腿追上去。丫鬟见此,忙示意车夫放慢车速。
宋知昀跟在马车边,直声问:“苏老板无罪为何还要待在地牢多时?谢大人破案心切,你就不怕他真的闹出人命?”
隐约听得苏允澜笑了两声,道:“这不是没事?”
宋知昀又张了张口,终于作罢,她站住了脚步,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心中的不确定也终于确定了。
萧倦是对的,苏允澜是皇上的人,他之所以甘愿留在地牢受刑,大约也是想赌一把,想看看他的命在那一位眼里是否重要。
他赌赢了,他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至于蔡雨兰一案……
杨捕头见宋知昀追着马车前去,他不放心便跟了出来,此刻正好见宋知昀折回找府衙走来,再看她的脸色……杨捕头快步上前问:“怎么了?”
苏允澜说蔡雨兰离开脂华斋便遇到了熟人,当日正逢她要与人私奔,她在城中遇到谁能耽误她不去见孙昌哲?
答案显而易见!
“杨大哥,你去查一件事。”宋知昀靠近杨捕头,压低声音说一番。
杨捕头眼底有诧异,但很快点头道:“我马上去。”
……
宋知昀回去时见萧倦和顾玄礼还在前厅,顾玄礼正认真向萧倦讨教棋艺,萧倦见了她像是见了救星,起身走来便问:“如何?”
宋知昀将苏允澜和她说的复述一遍。
萧倦的面色略沉,徐徐道:“你确定?”
宋知昀坐下喝了口茶,道:“等杨捕头回来便知晓了。”
顾玄礼一头雾水,不过破案他没什么兴致,又要拉着萧倦问东问西。三人正说着,宋知昀便见谢必霖和陈楚南一道来了,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她忙站了起来正想要问怎么回事,便听外头有人来了。
宋知昀扭头看去便见蔡国良带着蔡宇轩匆匆而来,几日不见,蔡国良清瘦了一圈。
蔡国良大约没想到萧倦也在,忙先行了礼。
众人又依次见了礼,方都坐下。
宋知昀大约已猜到蔡国良父子来的原因了,果然,蔡国良开门见山便问:“听闻凶手抓到了?是他吗?他认了吗?”
一连三问,谢必霖和陈楚南却有些答不上来。
“陈大人。”蔡国良看向陈楚南。
陈楚南有些为难道:“不是他。”
“为何?”蔡宇轩上前一步道,“杨捕头分明同我说脂华斋的小厮撒了谎,他们根本没送我大妹妹回蔡府,人定是在脂华斋出的事!如何就不是他了?”
蔡国良斜眼呵斥道:“宇轩,不得无礼!”
蔡宇轩自知失态,便只好又退回蔡国良身后站着。
谢必霖开口道:“蔡大人有所不知,与令嫒命案牵扯的还有另一桩命案,受害者是目睹了令嫒被害后被凶手灭口的。虽然两个案件表面上看的确证据充分,但苏允澜有不在场证据,第二个受害者被杀当晚,有人能证明他不在场。”
蔡国良至于扶手的手微微颤抖着,他道:“可我听闻之前他就买通过脂华斋的小厮作假供。”
谢必霖点头:“那小厮确实撒谎了,可这次的为他作证的人是英国公,据我所知,蔡大人与国公爷应也没什么交集吧?”
一听证人是英国公,蔡家父子面上有惊讶,但终究是说不出话来了。堂堂国公爷着实没必要牵扯进来,再者说,当初蔡国良选上苏允澜做女婿也是千挑万选的,他知他家大姑娘的心性不大适合应对刁钻婆家,所以才选了苏家这样的商贾,想着至少蔡家还有功名官职,有娘家撑腰大丫头日后也不会太委屈。要说那苏允澜的人品,他自认也是前后打听过的,其实开始说他杀害了大丫头,蔡国良也是不太相信的。
可难道杀害他家姑娘的凶手就一直抓不到了吗?
蔡国良脸色难看地沉默着。
谢必霖又道:“请蔡大人放心,此案我一定会尽快破的。”
蔡国良想说点什么,又实在不知还能说什么,叹了口气,又狠狠捶了捶大腿,眼眶微湿,却碍于身份场合不能落泪。
宋知昀悄悄走到蔡宇轩身后,低声问他:“不知孙昌哲在府上如何?大公子可有找人看着他?”
蔡宇轩不明所以,回头便道:“我父亲已下令放人了。”
宋知昀吃了一惊,脱口道:“什么时候?”
“我们来府衙前。”蔡宇轩疑惑道,“先生为何问这个?”
糟了!
宋知昀忙道:“敢问蔡大人那孙昌哲家住何处?请马上派人前去!”
在座所有人都吃惊看向宋知昀。
谢必霖更是不接问:“这孙昌哲又是何人?”
蔡国良的脸色骤变。
陈楚南忙问宋知昀道:“小五这是何意?”
宋知昀稍稍犹豫,而后避重就轻道:“苏老板说寸时听见蔡大姑娘离开脂华斋时遇到了一个熟人,他没说那人是谁,可我怀疑是孙昌哲。”
陈楚南是个聪明人,这样一说他便立马同蔡雨兰为何没去城门找孙昌哲汇合联系了起来,他起身道:“你为何不早说?”
宋知昀有些理亏,只好开口道:“我只是怀疑,没有确定,便让杨捕头去孙家了,想着等确认了再告诉二位大人。”
“走。”陈楚南示意蔡国良一道出去。
谢必霖茫然站起来,见宋知昀要走,一把拦住她道:“孙昌哲是谁?”
宋知昀道:“他是蔡府送菜的菜贩。”语毕,她快步出去了。
“菜贩?”
谢必霖还欲再问,便听萧倦道:“谢大人,对比案子真相来说,这孙昌哲是谁真的重要吗?”
谢必霖猛地回神,忙道:“殿下所言极是。”
现在只要能破案跟太子殿下交代,别的一切都不重要!
……
宋知昀直接出去就上了马车,正逢蔡宇轩骑马过来,宋知昀便道:“之前孙昌哲不是说自愿在蔡府被关到案子真相大白的吗?为何你们突然就放人了?”
蔡宇轩皱眉道:“我与父亲以为苏允澜就是凶手,便想着再押着人也没什么意思。”
宋知昀咬着唇,现在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因蔡府的人先前去过孙家拿人,自然是熟门熟路,一行人出了城门便径直去了孙家住处。
宋知昀知道孙家是菜农,在城外有一大片菜地,孙家的房子就搭在菜地旁边,是两间相连的木屋,外面用篱笆围住,篱笆内还有几只鸡在啄米。
杨捕头骑来的马驹都栓在院子外,里面很安静,仿佛没有人一般。
陈楚南挥手示意捕快们将房子前后都围起来。
宋知昀跳下马车跟着他们进去,所有人都放轻了脚步,待近了些,宋知昀便听里头传来妇人的声音道:“昌儿,刚才的官爷真的走了吗?怎么突然就走了?”
随即是孙昌哲回话道:“嗯,走了。”
宋知昀瞥一眼正悠哉抬头用大鼻孔出气的马驹,心想杨捕头哪里走了?
妇人又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为何突然有官爷上门来问观莲节那晚的事?”
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响动,陈楚南脸色大变,一个挥手,身侧捕快会意,纷纷拔刀踢门冲了进去。
坐在桌前的妇人被这声响动吓了一跳,忙别过脸看来,哆嗦问:“什,什么人?”
宋知昀这才发现她的目光呆滞,原来是个瞎子。
先他们一步前来的杨捕头此刻正仰面躺在地上,已识趣了知觉,而孙昌哲则半跪在地上,手中拿着绳索,已经打结正要往杨捕头的脖子上套。
宋知昀吓了一跳。
陈楚南怒道:“拿下!”
捕快们迅速冲上去将孙昌哲死死摁在了地上。
妇人脸色苍白从凳子上站起来,大喊道:“你们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来人啊!草菅人命了!来人救命啊!”
“你们干什么!”一道怒喝自外头传来,接着一个约莫四十的男子冲了进来,背篓也摔在地上,里面的菜倒了一地。他拦在妇人面前,用镰刀指着陈楚南道,“你们想干什么?我要报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