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初见便见他戴着这块玉佩,此刻见他变化的脸色,宋知昀多嘴问道:“不会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遗物吧?”
他从宋知昀手里接过,小心将玉佩握于掌心,点头道:“我娘留给我的,当年外祖父去西南边关时得了一块玉料,命人雕刻成了两块玉佩,我娘和舅舅一人一枚。”
宋知昀听得惊出一身冷汗,再次庆幸没摔坏。
萧倦低头重新佩戴上玉佩,又问宋知昀:“你膝盖怎么了?”
“哦……”宋知昀低头抚了抚,道,“大约昨日在牢里跪得太久了,早上起来还觉得胀痛,我一看还乌青了一块呢。”
他的脸色一沉:“谁让你跪的?谢必霖?”
“没没。”宋知昀忙道,“我去地牢问了嫌犯一些话。”
闻言,萧倦拧起的眉宇才舒展,等宋知昀上车后,他也跟着上去,说干脆送她回广陵府衙。
沿途还能看到捕快们在搜寻。
马车穿过主街朝府衙方向而去,两侧不断有小贩吆喝。
突然,外面一个女人不知说了什么,接着传来女孩委屈的哭声。
宋知昀本能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看,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坐在地上大哭不止,她脚边有一地碎片,似乎是摔碎了一碗馄饨。她身侧的妇人正卖着草鞋,手里还握着半只没编完的鞋子,她看着女孩哭,双眼也红了。
宋知昀看着这对母女觉得有点眼熟。
女孩边哭边低头去捡地上的馄饨,一面往嘴里塞,委屈道:“是我不好娘,您别生气,是我不小心。”
妇人偷偷抹了把泪,终于丢了草鞋一把将女孩搂进怀中,哽咽道:“娘不该打你,是娘的错,实在是家里太穷了,好不容易给你买一碗馄饨你却给打翻了,娘才……才……”
宋知昀听不下去了,穷人的日子太心酸了。
她刚要落下车帘,突然脑中闪过一个画面,她想起来了,是刚来金陵时那对扶棺出殡的母女!
她顺便又想起了死者棺材里的天香露,若家里穷成这样,连温饱都是问题,姑娘再爱美也不会买那么贵的东西吧?
宋知昀的目光掠过萧倦腰间的玉佩,她总想着蔡雨兰要是在外遇险,身上的千和香露会摔碎,然后香味留在地上,万一就是那么巧,没碎呢?
完好无损又价值不菲的千和香,正好被人捡了去……
“停车!”宋知昀起身钻出了马车。
萧倦还没回过神便见眼前的人已从马车上跳下去。
宋知昀跑到那对母女面前,蹲下身还没说话,妇人便擦着眼泪问:“客人是要买鞋吗?很便宜的,您要哪双?”
宋知昀没空挑鞋,脱口便问道:“你家大姑娘下葬时带着的天香露是哪里来的?”
妇人的脸色“唰”的一变,说话也打着颤:“你……你是谁?”
宋知昀不解释,追着问:“你家姑娘是怎么死的?”
妇人眼底浮现惊恐,她一把推开宋知昀,转身拉起女孩就跑。
“小五!”萧倦飞快接住往后摔去的宋知昀。
宋知昀也顾不上什么,推着他道:“别管我,快去追!”
一听来人问女儿死因就跑,这其中绝对有瓜啊!
第63章 自缢的少女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自然不可能跑得很快,所以等宋知昀穿过一侧的小巷子出去就见那对母女已经被萧倦拦住了。
妇人见宋知昀快步走向她时,她下意识搂紧了女孩往后退了退,眼底满是惊恐。
宋知昀还没开口问,便听女人带着颤意道:“是你对不对?那个人就是你!”
宋知昀:“……”
连萧倦也本能回头看了她一眼。
宋知昀双手一摊,一脸懵地看向面前的女人,皱眉道:“什么是我?我是谁?”
妇人的眼底充满了不安和恐惧,她左右看看自知逃不了,只好咬牙道:“我家姑娘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我这小丫头还小,我们还是要做人的啊!”
女孩紧紧抱住她,可怜兮兮小声叫着“娘”。
等等,宋知昀仿佛瞬间明白过来这对母女看着自己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
“您冷静一些。”宋知昀咽着口水,有些头皮发麻道,“我不是您口中说的那个人,我是广陵府衙的仵作,我姓宋。”
一听是官府人,妇人显得更害怕了,几乎哭了起来,道:“官府还管这种事吗?你们这些官爷还想叫我们怎么活啊!我不活了!不活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女孩蹲坐在她身边跟着哭。
我去……
萧倦拉住宋知昀的衣袖问:“怎么回事?”
宋知昀也是一头雾水,但这么大哭一会想必要引来许多人。于是她只好上前,站在妇人面前,大声道:“没人不让你们活!我就想知道你家大姑娘的天香露是不是捡到的?”
妇人明显愣了下,抬头时脸上还挂着泪,她有些惊讶看了宋知昀片刻。
宋知昀见她冷静下来了,这才蹲在她面前,好言好语道:“请问大娘如何称呼?”
得知她本姓李,夫家姓王,宋知昀又道:“这样李大娘,您别急着哭,好好回忆下,你家姑娘的天香露是不是捡到的?”
王李氏还没搭话,身侧的女孩皱着眉道:“才不是捡的,是别人送给我姐姐的!”
王李氏用力拉了女孩一把,道:“明儿别胡说!”
女孩瘪了瘪嘴,缩在她身后不敢在说话了。
宋知昀直言道:“我就开门见山了,那瓶天香露价值二两银子,像您这样辛苦卖草鞋需要卖多久?”
果然在听到价值二两银子时王李氏眼中掩饰不住的惊讶,她终于开口道:“可秀儿说……说是人家送的,莫不是送她的人是捡的?现在失主报官了吗?要找我赔吗?我……我去哪里凑二两银子啊!”
她说着又要哭。
宋知昀有些头大,立马道:“别哭,没人报官!没人叫你赔钱!”
王李氏愣了愣,挂着泪珠问:“那是为何?”
宋知昀把王李氏话里的信息迅速拼凑起来,她深吸了口气,直接问:“令嫒年纪轻轻就去了,不是自然死亡吧?”
王李氏置于身前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宋知昀大约知晓了,又道:“您就没想过她是被人害死的?”
“啊?”王李氏一阵吃惊,随即她的脸色瞬间变了,脱口问,“官爷是说那个男人吗?”
“哪个男人?”
王李氏有些犹豫。
宋知昀忍着快打人的冲动,道:“李大娘,您是打算在这里说,还是跟我去衙门说?”
一听去衙门,王李氏就害怕了,忙道:“我说我说,我们家里穷,自从我相公死后,家里就更难了,秀儿十六了也没找好人家。可是前几日,我见秀儿那多了一瓶香露,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端看着那瓶子就知道是好东西,她说是别人送的,还说马上我们一家三口就不用过这种贫苦日子了,我能把欠的外债都清了,今年也能过个好年。当时我还以为她是遇上了好人家愿意娶她,可谁曾想……”她低头抹了把眼泪,道,“我的秀儿……就这么去了。”
宋知昀迅速抓住了重点,道:“所以您没见过那个男人?”
王李氏点头。
“那您怎么知道送令嫒天香露的是个男人?”
王李氏道:“哪个女人会送女人这种东西吗?秀儿可没有这般有钱的手帕交。”
也是。
宋知昀又问:“那令嫒到底是怎么去的?”
王李氏悲伤的脸上涌起了愤怒,她浑身紧绷,咬牙切齿道:“那人始乱终弃,我的秀儿才会自缢的!”
宋知昀拧了眉。
王李氏又想起什么,忙道:“官爷您可一定别说出去啊,秀儿她未曾婚配就同外男私下见面……当初我以为这桩好事能成才没说什么,可谁知……万一被人知晓,我和明儿光被人戳脊梁骨就该跟了秀儿去了!”她说着,朝宋知昀跪下磕头道,“求官爷给条活路,给条活路吧!”
王李氏见宋知昀不说话,还以为这件事必要捅出去了,谁知面前的人突然认真道:“那万一令嫒并非与人私会呢?她也并非自缢呢?”
王李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张着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令嫒所葬何处?麻烦大娘带个路吧。”宋知昀说着便要起来,手臂一紧,她回眸便见萧倦弯腰撑住了她的身体将她拉起来。她这才发觉顿得太久,膝盖有些胀,若没人扶可能一时间真的还站不起来。
王李氏拉着明儿跟着站了起来,喃喃问:“官爷想做什么?”
“开棺。”
“什么?”王李氏惊恐道,“不可能!绝对不行!”
宋知昀睨着她严肃道:“那您是想背负这个污点小心翼翼活一辈子吗?午夜梦回,若哪天令嫒入梦大呼冤枉,您也可以不管吗?”
王李氏的嘴唇颤抖着。
宋知昀又道,“令嫒的案子牵扯到另一宗命案,您就算不同意,我也可以找人问到令嫒所葬之处,届时便会众所周知,大娘不妨考虑下眼下不那么大张旗鼓地带我们去。”
王李氏挣扎一番,大约也是害怕与官斗,最终还是应了。她先嘱咐明儿去看摊,这才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