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驿长脸颊两侧的肉抖了抖,瞬间说不出话来。
萧倦又看向萧月白,继续道,“可想来湛王殿下是不怕的。”
“啧,干嘛一口一个湛王殿下?你从前如何唤本王,今日便如何。”萧月白笑得不动声色,回身闲适坐下,单手支在桌边,道,“你同他们身份有别,放心,本王不会真叫人打你的。”
萧倦嗤笑道:“那岂不是对我有意偏袒?”
宋知昀吃了一惊,本能扯了扯他的衣服,低声道:“你疯了?讨打吗!”
他依旧不动也不让开。
萧月白笑的毫不避讳,道:“大周崇尚依法治国,可说到底还是个熟人社会。谢必霖对王英的纵容是甥舅之情,本王对你宽宥也是叔侄血亲,特别关照不应该吗?还是……”他的话锋一转,淡扫过屋内众人,道,“在座各位谁没有过给自家人行方便的时候吗?”
众:“……”
宋知昀差点连下巴都掉在了地上,这湛王也未免太奇葩了,竟然把徇私枉法的事说得这般情深意切又清新脱俗!
萧月白揉了揉眉心,缓缓道:“本王在这里同你们说半天,案子还审不审了?刘驿长,拿人吧。”
话落,宋知昀便觉腕口一紧,整个人被拉过去,撞到了萧倦身上。
她心中诧异。
他眼底不惧,浅语道:“不必怕。”
刘驿长挣扎许久,正打算咬牙吩咐人拿人,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一名驿卒几乎是慌慌张张摔进来的。
他慌乱爬起来跪好,朝刘驿长道:“大人不好了,地牢里的人逃了!”
不等刘驿长开口,萧月白霍地站了起来,大步上前拎着来人衣襟,厉声问:“你说什么?”
驿卒哆哆嗦嗦道:“地牢的人逃了,还杀了一个我们的人!说不定那王英就是那人杀的,若不是他,现场怎么会弄得如此惨烈!”
“没用的东西!”萧月白一脚将人踢到一边,猛地一甩衣袖大步出去了。
刘驿长这才回过神来,忙追出去道:“殿下息怒,殿下当心……”
此刻,差点真被拖去用刑的众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萧倦收回目光,问陈楚南:“下面关的什么人?”
陈楚南摇头道:“刘驿长并未明言,下官只知是位要紧人物。”
因王英的事,如今住在驿站的人都已经露过面了,那人是萧月白押送的?萧倦的脸色沉了些,那人什么来头,需要让一个亲王亲自押解?
是了,他离开金陵之前就听说萧月白出城了,当时也并未说是奉谁的旨意,他便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位湛王殿下从小体弱,一年里有半年都在外头行宫休养。说是皇上给找了名医养着,如今再见,看着身体是康健不少。
忽地,萧倦只觉得手上一紧,他低头之际才想起拉着宋知昀的手还没松开。他本能要松手,却不想女子柔软的小手反握住了他的手,他略一惊,人已被拉至角落。
宋知昀压低声音道:“我见过湛王,在平城。”
萧倦眼底难掩诧异:“何时?”
宋知昀认真道:“我们离开平城之前,你走之后。”
萧倦又问:“他去平城做什么?”
宋知昀有些为难,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在平城街上看到过一眼,但我确定是他。”
萧倦沉默了,萧月白是知道他去了平城?他突然想起前世的事,很快又否认。若是他,就该在他抵达平城前他就在那候着他。
宋知昀回头时,见花音站在他二人面前,吓了宋知昀一跳。
她脱口道:“花音你做什么?”
花音见她动了,她的身子也随之动了动,依旧是恰到好处地挡在二人中间。
她红着脸道:“公子,您能松手了吗?”
宋知昀这才意识到此刻是她抓着萧倦的手,花音自是怕人瞧见才急忙跟来帮她挡的。她暗自好笑,忙松了手。
外头,陈楚南正在询问来报消息的驿卒:“你说王英是被关在地牢的人杀的,什么意思?”
陈楚南被通知王英死时也还未出过门,所以在场众人大约谁都没见过案发现场。
那驿卒似乎仍没有从惊魂中出来,颤声道:“陈大人,你们是没见到那王公子死相多惨!本来属下们也没联想到地下那位,再有今日出了这事,给下面那位送饭的事就晚了些,可谁曾想,属下下去送饭发现地牢的门没锁,而且下面人早就不见了!死在下面那同僚的惨相同王公子一般模样!那可不就是他吗?要说这楼里,除了他还有谁这般丧心病狂,在座各位瞧着就更不像了!”
杨捕头掩饰不住的解气,道:“那可真是上天有眼,昨夜楼里这么多人,那人偏偏杀了王英就走!”
驿卒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道:“大约也真是他运气不好,不过应也不是昨夜的事,地牢一个时辰换一班的,早上送饭就算晚了点,也没晚多少。”
南宫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趴在门口望着驿卒道:“这是要泼脏水呢,反正人也跑了,无处对证,因为依我看王英那个恶人也有可能是你们这些驿卒杀的。”
驿卒脱口道:“这位姑娘不要胡说!”
“你怎么知道是我胡说?”南宫阳径直走到窗边,指着下面道,“我的房间就在这房间正上方,昨夜大家都在下面吃晚饭恰好我没去,正巧我开窗透气,见几个驿卒抬着猎犬的尸体在下面说话。”
驿卒的脸色顿然不好了。
南宫阳继续道:“若我记得没错的话,当时有个衙役专门给了你们银子,说是王公子特别吩咐的,要给他的狗将军置办口上等棺材再寻个风水宝地好好安葬。可你们呢?你们私吞了那些银子,对吧?”
站在门外的庞杰闻言,忙点头道:“是有这事,银子还是我给的。哦,对,当时你也在!”
驿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扑通”一声跪下道:“我们是鬼迷了心窍拿了王公子的银子没有办事,可他说得轻巧,这里荒郊野外,去哪里置办棺材?”
庞杰想要动怒,又一想,反正王英也死了,也必不会牵连至他身上,便只问:“所以你们随随便便把狗将军的尸体扔了?”
南宫阳笑了笑,道:“他们没扔,吃了。”
“啊?”庞杰的声音里隐隐带了点懊悔。
于是宋知昀见在座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大约都已经自动脑补了一大桌狗肉火锅了。
没想到驿卒连连摆手道:“没吃没吃,不,不是我们吃的。那条猎犬张牙舞爪看着都可怕,再说王公子还住在楼里,我等怎么敢?只是,一直听说下面关着个吃人肉的疯子,便想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疯,所以我们就……就把狗将军扔在了牢房外。我等也是无聊,驿站来往的人虽多,可这年头,重刑犯却没见几个,这才干了蠢事!可这事王公子又不知道,我等怎会因为这事怕被报复而杀害王公子呢!”
这么说来,重犯越狱,潜上楼杀了王英离去,果真是天降正义?
陈楚南终于开口道:“走,去看看案发现场。”
他一走,杨捕头等人齐刷刷跟了出去。
宋知昀走到门口时,顿了下,朝那驿卒问:“那人吃了吗?”
驿卒一愣,然后满眼惊恐道:“吃了!他先是生生把狗头转了下来,捧住就咬了上去,连骨头都没吐!先生是没瞧见那场面,你若见了,便会知晓,那王公子算什么,顶多是骂人厉害。可那人,仿佛谁在他眼里都是个死人。”
驿卒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
可宋知昀越听越好奇了,便问:“那人长什么样?”
驿卒深吸了口气,道:“先生不会想知道的。”
花音听得害怕,拉着宋知昀的衣袖道:“公子,我们也走吧,陈大人他们都走了。”
才说着,宋知昀便听杨捕头隔着长廊叫她:“小五。”
他冲她招手。
宋知昀只好和花音过去。
现场的确很是惨烈。
地上、桌上、墙上全是血。
王英仰面躺在房间正中,浑身上下血肉模糊,活脱脱像是被疯狗撕咬致死。可宋知昀知道,当然不可能真是狗咬的,否则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饶是陈楚南等人也禁不住这种场面,宋知昀见好几个人都在强忍着没吐出来。想到要是师爷在的话,估计又得回去病几天了。
她暗自笑了笑,没有迟疑,径直走到死者面前就蹲下去查看。
“奴婢去帮公子取工具箱来!”花音从最初很抵制她碰男人,到如今开始慢慢理解她,宋知昀很是欣慰。
南宫阳捂住眼睛站在门外,道:“杀人也就是一包毒药的事情,为什么弄得这么血腥?”
陈楚南用衣袍掩面,过来道:“需要验尸吗?”
宋知昀认真看了看,道:“最好能让我看看死在地牢那个驿卒的尸体。”
陈楚南有些犹豫,毕竟下面还有萧月白在,却听萧倦淡淡道:“那走吧。”
“嗯。”宋知昀起身就跟上了他的脚步。
陈楚南便吩咐人看守现场,别让人破坏,他自己小心绕开王英的尸首,在房间里四处查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