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蛋不知道是真机智还是假机智,立刻就拍着胸脯保证:“我们不怕你住得远,我们跑得可快了,三两下就能到你家。”
常采萍:.......
这一路上,她去着大队,就是一拖三,大丫拉着她的衣角不撒手,四丫要她抱着,三蛋就跟在屁股后面,叨叨咕咕地:“谁敢来,我们以后送你上下班,我们在,谁都不敢欺负你。”
常采萍听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时候,心底特别柔软,她记得在原著里面,三蛋是一个特别胆小的人,别人打他耳光,他都只能低着头不敢瞪人家一眼,现在竟然说出要保护她的话。
其实这几个娃都还是很好的孩子,只是她也不是他们的娘了,这样天天黏在一起,不也叫人家笑话么?
转眼间到了大队,大队长一看几个娃就开始板着脸,敲着烟锅子训他们了:“你们几个咋总是逃学?”
二蛋和三蛋就不说了,根本就是小野狗,野得没边儿了,薛老四也忙得脑袋冒烟儿,管不着他们几个,而且他也不管拿这种小事儿去找人家副社长啊。
大丫和四丫也是怪胎,人小小的,成天都有“要紧事儿”,一转脸就跑得不见踪影了,抓到了,一个瘪嘴巴揪衣角,一个就哇哇哭,真是叫他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常采萍看大队长也是操碎了心,就赶紧逢迎地笑了笑:“他们找我去了,待会儿我好好管管他们,不让您费神。”
大队长看到她带着伤还跑来了,也很关切地问:“你咋来了?”
屋里队长老婆听见了,就笑呵呵说了一声:“常老师要带伤上岗啊,今早上还有好几个学生问你啥时候来上课,我说还要等两天,这会儿大班就跑得没影儿了,把张志文头皮都抓烂了,现在他一个人管不了咯~”
队长老婆也是村里的妇女主任,为人十分热情,端了两碗麸皮凉茶出来给她。
常采萍端着茶喝着,心里却琢磨起来,吴玉龙和付美琴走了,学校里一下少了两个老师,不得多出来名额?
这名额宝贵呢,挑老师也得挑读过书的,还不得在本地里的知青或者本地读过初高中的?
她正头疼怎么跟大队长替常青萍求情呢,就碰上这么事儿。
她心里一阵盘算,就先给大队长说了重新批宅基地修房子的事情,大队长一口就答应下来,心里掂量着他们家那情况实在不太好,还说十天之内给腾出人给他们修房子。
常采萍自然千恩万谢,说完又有意无意说着:“这走了两个老师,不得新招?”
大队长一摸花白的头发,手指直拍脑袋:“哎呀,你可不晓得,昨晚我就想了这个事儿,还没想出法子,今早上张志文就跑来跟我叫唤,说是一个人照顾不下来那么多娃,还叫我难办了,这哪是一两天就能办好的事儿?”
他是难办,不过不是时间紧巴巴,而是盯着这俩位置的人太多。
昨天那案子才审完,好几个小队长就遮遮掩掩地提着粮食过来了,想叫他把这位置留给他们亲戚,结果这几个小队长前后脚还给擦过肩膀,他这是偏哪头都不好,将来谁不得叫他偏心?
他自坐上这大队长的位置,一直都有安有排,有衡有量的,这队里谁不服他公道?可不能叫这么个事儿毁了他!
常采萍就笑眯眯说了:“我可听说了,以前读书都得考了才给升学,这老师要不也考一考?”
她早理清楚,不敢明说让常青萍来顶一个,但是要论考试,常青萍的文化是不错的,指不定就捞到一个。
大队长这么微微一考虑,就看着常采萍笑了:“这主意倒是好,谁出卷子?”
常采萍要让常青萍来,就不敢在这个事情上做手脚,赶紧就说了:“我看张老师就不错,他文化是最高的,是读过大学的。”
大队长沉吟了一下,是人办事儿都不放心的,常采萍晓得他担心,又说了:“你明儿个叫张老师当面出题,当面考,谁也想不到这安排。”
她这手段不就是现代化考教师资格证面试的时候,临时抽题吗?谁也不知道会抽到啥。
大队长不得不多看她一眼,倒是又发现了她一个新优点似的。
最后常采萍才期期艾艾地问了一句:“咱不挑出身,不搞歧视吧,下放户的女儿能参加不?”
她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弯弯绕绕原是想着自己的妹妹,大队长还是有些惊讶,转脸就去跟老婆子对视一眼,半天没说话。
他当时给常彩萍机会,已经是心好可怜他们下放户,加上常彩萍又嫁给了薛青峰,做了后妈,算是典型的“改过自新”,后来又给常青萍缝纫机队名额,叫常青萍自己作没了,现在又给下放户名额,这就有点过分了。
大队长面露难色,打着官腔:“这...采萍,你也要体谅我们,我们也不容易,保你一个已经是顶着压力...这事儿可是好多人眼红着,我总要面子上过得去是不?”
常采萍还想说话,大队长就直摆手,叫她回去,别操心这事儿了。
常采萍知道是没戏了,再这儿折腾,不过也是讨人嫌,只能领着几个娃回去了。
当天中午,几个小队长就挨个儿通知了,大队明天要选两个老师,要初中文化以上,合格的可以去报名,当天考当天选。
常青萍当天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镰刀差点儿捉不稳了,提脚就朝大队跑,叫四队小队长给叫住了,抓着她训着:“你这出身就别凑热闹了,你就是能报上名,那也没戏。”
常青萍一腔热情当下就被浇了个透心凉,咬着唇看着四队长,一句抱怨的话也不敢说。
她敢跟常采萍吵,但是不敢跟外面人吵,因为外面人稍微动动手指就能毁了他们一家。
常母在一边儿听着这个话,心里一阵发酸,只能捉住常青萍的手一起发抖.......
常家人垂头丧气地回到家的时候,饭菜已经上了桌,一盆子炖兔肉和几盘水煮青菜摆在桌子上,三个小娃站在桌子下面,惦着脚,馋巴巴地盯着桌上的菜。
常家人在门外都顿了一下,常父先拉下脸,倒不是讨厌几个娃,只是常采萍已经离开了薛家,以后自然是还要嫁人过日子的,再这么带着几个娃叫什么事儿?闹不清楚的谁敢娶她?
常母看常父脸黑,先拉了一下常父的衣袖,意思是求情了。
常父没吭声,甩开了常母就进了屋子。
常青萍本来也一肚子气,看见屋里一堆萝卜头,脸上还不是白到发青,发着气,一下就冲进了自己屋子,趴在屋里呜呜地哭了。
几个娃吓得眼睛鼓得牛眼睛似的,四丫敏感地直接抱上了常采萍的大腿,咿咿呀呀地叫唤。
常采萍就摸着四丫的脑袋安抚着,又瞅了瞅常父,干巴巴开了口:“他们找上门了,总不能就丢下他们。”转眼则说着:“今天我去找了大队长,叫他们帮我把宅基地批咱们家旁边儿,队长看我领着几个娃,体谅我是个不容易的,当下就给批了,还叫我还是跟几个娃要好好的。”
她这话里软硬兼施的,又说要修房子,又甩锅队长说要对娃好,常父想训她也训不起来,一腔子鬼火都软了下来,只端着脸说:“难不成我们图你的房子?还站着干啥,还不过来吃!”
常采萍赶紧就叫几个娃跟着坐在桌上吃。
常青萍在屋里哭着不肯出来,常采萍要去叫她,常母就跟她摇头,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嘴巴里一边儿抱怨自己下放户的身份,一边叫惨,一边又自顾自给常青萍留了一碗炖肉,多舀了两块肉,一下又察觉到了,看了常采萍一眼,夹了两块肉出来。
她也是尽力再改自己的偏心。
常采萍倒也没说什么,她现在装大度,早晚有一天,常母又会故态复萌。
三蛋儿看着他们一家子一时间也不说话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等饭吃完,常采萍就要送几个娃出去,四丫哪里肯,她现在是一个花眼见不到常采萍都不行,抱着她的腿一直哭,常采萍狠心把人弄出门,叫常父去送。
四丫就巴着门,一直哭,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好像想说话,有说不出来,急得直跳。
常父看她难缠,就伸手抱她走,她巴在常父的肩膀上朝常采萍伸手,常采萍转过脸没理她。
“娘...娘...娘。”一声声伴着凄惨的哭声。
常父也愣了,他晓得这小娃子是个哑巴,说不了话的,这时候居然叫了好几声“娘”。
大丫和三蛋也看着四丫,大丫就跳起来了,直喊:“四丫说话,四丫能说话了!”
常采萍听到声音也冲了出来,四丫看见她就又喊“娘”。
四丫今年只有四岁,还不到一岁,她娘就没了,所以她没有对母亲的映像,她的记忆里也没有享受过母亲的温情,她只知道常采萍对她好,队里那些小娃都会把这样的人叫“娘”,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哥哥姐姐只叫“常阿姨”,只是她很冲动地叫了“娘”这个字。
常采萍似乎不敢相信,她又问了一句:“你喊什么?”
“娘!”
常采萍怎么敢承受这个称呼?这孩子开口的第一个词居然还是叫她“娘”,她感动到了极点,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