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万物皆有灵,普通人能听到鸟叫,闻到花香,修士则能听到鸟叫声中的鬼语,闻到花香中的腐臭,这已是极限,再进一步便无可能。
而沐青鸢灵识所能及之处,在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这是她从沐家得到的唯一的恩赐。
灵识的密网铺天盖地地笼罩了客栈,交叉在空中的蜘蛛丝清晰可见。
一缕血气,蜿蜒而来。
仿佛巨大无边的蜘蛛网上,撞进了一只渺小的蝼蚁。微弱的颤动,顺着敏感的蜘蛛丝,传递到猎手手中。
“找到了!”沐青鸢睁开眼,确信地盯着茫茫黑夜中某个方向,眉宇间毅然决然:“江寻鹤,解决掉这东西,我们一起上楼去找小蝉师妹!”
楼下翻天覆地,二楼却是岁月静好,仿佛暴雨来临前的平静。
漏网之鱼已被诛杀,景箫却仍紧绷着脸色,错骨也没有收回去,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自然也没有跟她道歉的意思。
衔蝉以大局为重,暂且放下个人恩怨,问道:“你在看什么?”
“你说的白头发,在哪?”
他倒不傻,蜘蛛一出来,便知道那不是江衔蝉的幻觉。
“这里,这里,这一大坨都是。”衔蝉指着脚下:“你难道看不到吗?”
景箫没有答话,握住刀柄的手紧了紧。
确实什么都没看见。他朝那一瞥,心中暗忖:她不像是在瞎指,更不像是在撒谎。
但,她为什么能看见,她是怎么看见的?
接二连三的问题在景箫脑中浮现,他没有握刀的手也攥了起来。猛然间一阵风吹来,壁灯一个接一个熄灭,长廊迅速遁入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
一声尖叫从底楼炸响。
江寻鹤和其余五人在楼底商议明日的行程,景箫本要去参加,因为碰上江衔蝉才耽搁了一会。
他正欲拔足,忽听江衔蝉短促地喊了声:“小心脚下!”
古怪而又黏腻的力道霎时缠上他左臂,仿佛套了一圈绳索,执绳索的人手劲一紧,便猛地拉着他往后退。
景箫眼疾手快地用另一手将刀狠狠插.进地面稳住身形,禁锢自己的力道疯狂往后撕扯着他,伴随着清脆的“咔擦”声和一阵剧痛,他反应过来,自己左臂脱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线各自1V1是确定的,关于哥哥为何冒着被罚跪搓衣板的危险还要保护妹妹,这是有原因的,到后面会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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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手断了也要背你
清脆的骨裂声撕破了夜色。
景箫看不见扯住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即便开了灵识,也只看到一团模糊的气团在空气中蠕动。
更麻烦的是,那东西见自己一条手臂报废,开始缠上了他握刀的手。
而衔蝉却看得一清二楚。
一大股拧在一起的蜘蛛丝,仿佛粗壮的手臂,绞住了景箫的手。
“小心!在你右前方!”
景箫这回信了她,错骨一挥,几根银丝落了下来。
“左边!它到左边去了!”
又是几根被锋芒伤到的银丝落下,这股粗绳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灵活地躲避了密集的攻势。
它忽地在景箫身后停住,衔蝉下意识道:“后面!在你后面!”
景箫扭身的一刹那,它竟杀了个回马枪,朝衔蝉袭来。幸得她早有准备,江云逸准备的法宝派上了用场,它被符箓炸得头都焦了一截,衔蝉趁机徒手抓住。
焦头烂额的蜘蛛丝:?!!
衔蝉使出吃奶的力气,两手抓住它,然后送到景箫面前:“砍过来!快!”
她用她那两条纤细的、瘦弱的、看上去仿佛一拧便断的胳膊,极其勉强地抓住了蛛丝,留出中间的空袭。
但景箫看不见蛛丝,在他眼里,她好像在朝自己伸出手,让他用刀砍她。
他极少在打斗中分神,这回却由不得他聚精会神。
刚刚朝她刺了一刀,她怕得魂都从嘴中飘出来了,现在就不怕他会误伤吗?
更不怕,他动机不纯?
景箫竟有些犹豫,迟迟未动手。
吓唬她,确实是他故意而为,但这个时候,真让他下定决心下杀手,却又让他十分为难。
……本不应如此。
混乱中,一只纸雀停在衔蝉肩头,嘴角衔着灵力。她忙着应付蛛丝,根本没有发现身边的异常。
“快……一点……我撑……不住了……”衔蝉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她感觉手中抓着一条巨大的泥鳅,随时随地都有暴走的危险。
景箫彻底冷静了下来,错骨“叮”一声在他手中握正,抓准空隙,斜着一砍。衔蝉只觉手中陡然一松,蛛丝宛若三千银丝,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地。
她长出一口气,趔趄几步靠在墙上,浑身都软了。
“不要懈怠,它还没消失。”景箫屏息凝神。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衔蝉虚脱地摆了摆手,还没休息多久,又模模糊糊地听到窗外有人在唱歌。
并无字正腔圆的唱词,只断断续续地哼着小调,悠扬圆润的嗓音,给这血雨腥风的黑夜平添一分安详。
她推开窗子往外看,黑魆魆的一片,根本没有任何人。
“奇怪,我明明听到有人在唱歌,而且……离我们很近的样子。”衔蝉回头去看毫无反应的景箫:“你没有听到吗?”
他凝神听了片刻,除了风声与厮杀声,便一无所有。
渐渐地,连风声和厮杀声也停歇了,仿佛一片惊涛骇浪的湖泊缓缓归于平静。
湖面一圈圈涟漪缩小,拉长了夕阳的倩影,近乎于神圣的平静,仿佛仙境。
叮一声。
有人用柔软的指腹触碰了水面,水光潋滟中,身着华服的美艳女人缓缓转过身子,黑发如同子夜的星空,散落在背后。
景箫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醒醒醒醒,这个时候你发什么呆?”
江衔蝉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识,他失神的双瞳猛然一颤,重又恢复光泽。他移过目光,江衔蝉微微睁大眼,关切地看着自己,眼瞳澄澈有神。
如果忽视她高举着的、正准备抽自己一巴掌的右手。
衔蝉见他找回了魂,放下手讪讪一笑,“唔……没事就好。”
“那个声音……从哪传来的?”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缓缓问道。
衔蝉不敢怠慢,仔细辨听后道:“在外面……但是我不能确定具体方位……”她摸着墙壁走了几步,“我们得出去……”
话音方落,一股强烈的气流冲了进来,直把墙壁冲开一个大洞,月光柔柔地铺洒在地上。
衔蝉被扑了一头一脸的灰。
现在不想出去也得出去了。
她白洗了一个澡,因脚上还趿拉着木屐,跑起路来十分不便,更糟糕的是,底楼的顶梁柱似乎断了,整个楼层摇摇欲坠。
地面不稳,鞋履不便,衔蝉仿佛穿着高跟鞋跑路,简直想把木屐脱下来甩一边去。
下一刻,她的鞋如她所愿,从脚上甩飞,翻山越岭滚到了景箫面前,被他眼疾手快拿刀挡开。
他脸都黑了:“……你在搞什么?”
景箫一回头,便见少女单腿跌跌撞撞地跳了过来,裙摆下隐隐绰绰地露出一抹雪白的足尖。沐浴后随意挽起的长发乱糟糟地垂在身后。他不经意间回头之时,她正扶着墙,破罐破摔地将另一只鞋也甩了,赤脚踩着坑坑洼洼的木板走过来。
像一株在石缝间顽强生存的小草。
这还是第一次,她有幸与顽强沾上边。或许是因为江寻鹤不在她身边,她不得已只能自力更生的缘故。
毕竟对于景箫来说,动动手指便能解决的事情,她却要花费好大的力气。
画符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衔蝉拨开挡在面前的乱发,狼狈不堪地抬起头,身前落下一道阴影,景箫不知何时出现,垂眸看着自己。
“你怎么……又回来了呀?”她扯出一个笑。如果他说是来看自己笑话,看她不锤爆他狗头。
“我背你。”
诶?
景箫一言不发地抓着她胳膊一拉,把人像布袋一样拽到肩头,踩着破裂的窗沿便一跃而下。
衔蝉被迎面刮来的夜风灌了满嘴,像是一个猛子扎进冰水里,差点没被噎晕,死也没想到他会好心背自己。
他却轻巧地在矮棚上落了脚,借力跃上了屋檐。
一轮巨月悬于身侧,远处青山勾勒出狰狞的轮廓。屋檐狼脊此起彼伏,连绵一片。
衔蝉在风中缓缓睁开眼,有些愣神地打量着脚下这片波澜壮阔的天地,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你在往哪走?”衔蝉大惊失色:“我们现在不应该去和其他人汇合吗?”
“去找那个女人。”景箫不以为然地侧目,“仔细听,然后告诉我她在哪?”
“……”原来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强拉她上贼船。
“嗯?”夜风在耳边呼啸,须臾混进了一个声音,上挑的尾音里卷着一丝傲慢:“有趣,居然是两个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