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洛雅之似笑非笑。
“行啊,阿臻,两年不见,比以前沉得住气了。我原以为你得了当日大朝会的消息,早早的就得奔过来找祁王殿下,没想到居然拖了两三日,现在才过来。姐姐想要私下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洛臻想起东台馆的流言蜚语,不客气地嘲了一句,“活该你吃到吐。当着南梁皇帝面前求娶亲王的缺德事儿也能做的出来。虽说你是洛氏本代宗子,我何尝不是,我还是你唯一的妹妹呢。这么大的事儿,事先你竟不同我知会一声?”
洛雅之掏出雪白的帕子,递给妹妹抹嘴,“提前知会了你,你想必也不会同意的。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呢。你看,我只当众提了一句,祁王殿下便当众同意了,你们省去了互相试探的麻烦,多好。日后你们举案齐眉,不必谢我了。”
时隔两年半之后,洛臻终于再次听到了久违的熟悉论调。
她长叹一声,放下了筷子,感慨道,“姐,你真是我亲姐。坑人不带商量的。”
……
茶楼二楼临窗雅间,洛臻一边吃着紫玉糕,一边掰着手指,与洛雅之桩桩件件说个分明。
“上京城如今的局面,我和五爷的事,是放在最末的。“
“重中之重,就是你当日在船上说的,等四五个月后,想方设法让公主结束游学,回返秣陵都。”
“谢公子入学东台馆的事儿,我听说了。此事进行得不错,以后我们在东台馆中又多了一个助力。我不在的时候,有谢公子可以随时护着公主。”
“等公主顺利回返秣陵都之后,再考虑子嗣的问题。”
她这边掰着手指说了,那边洛雅之喝茶听着。
听完了,她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听你的分析,确实条理清楚。但我想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竟忘了问你一句最关键的话。——大昭殿中,我代你求娶祁王殿下,祁王殿下当众点头了。你这边呢。”
洛臻一愣,半晌没回答,最后挥了挥手。
“姐,歇歇罢,别问了。东陆风气保守,这事儿成不了。就算五爷答应了,他老子也绝不可能让步的。”
洛雅之若有所思,秀美的眉头挑起,缓缓道,“所以,祁王殿下那边应了,反而是你这边含糊着?唔,有意思……”
洛臻气得手一抖,差点把茶桌给掀了。
“好端端的扯什么淡呢!跟你谈正事呢!”
洛雅之急忙做出安抚地手势,“谈正事,先谈正事。稍候再谈你和祁王殿下的事。——其实,你和祁王殿下的事,就是正事的一部分。听我说。”
她的面色微微一凝,停止了说话。
看看左右无人,以手指蘸着茶盏中温热的茶水,她一字字在木桌上写道:
“岁贡队伍启程前夕,国主病重,至今缠绵病榻。游学期满还有七个月,国主等不得了。”
“需得让殿下尽快归国。若有万一,储君继位。”
“提亲之事,乃是声东击西之举。”
看到‘声东击西’四个字,洛臻瞳孔剧烈收缩了片刻.
原来如此。难怪她姐高调又突兀的当众求亲,惹得朝野侧目……
“等等!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踏马的,那只纸鹤!
第83章
小何在一楼大堂喝茶等候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洛臻踩着楼梯下来,在茶楼外翻身上马。说话动作虽然并无异样,眉宇间却笼罩了一抹阴云。
小何是听风卫顶尖的探哨,察言观色一把好手,跟过去问了句,“洛君,可是秣陵都有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洛臻回过神来,含糊道,“是有些事。……不太好。”
国主病重。强撑病体视朝,只怕撑不过今年。
储君尚在异国为质,归期未定。
中间哪里环节出了问题,就会变成倾家灭国的大祸。
——难怪这次普普通通的例行岁贡,派了洛雅之前来。
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将满腹愁绪按压下去,继续思考着。
国主病重——但是隐瞒得极好。
朝堂内外,只看到国主日渐消瘦,精神不振,并无几个人知道国主时时腹痛难忍,沉疴难起。
储君在异国为质,归期不定——但只要找对了人,处理得当,三年游学期满,便是快马加鞭归国之时。
一切还都有转圜余地。
她明白洛雅之为什么会在大朝会上,当众抛出惊世骇俗的‘洛氏嫡女公子求娶亲王’的荒唐事了。
有了这桩引动眼球的大事抛在面前,吸引了朝野所有的注意力;其他人在暗地里操作公主回国的事宜,就不引人注目了。
虽说这一步剑走偏锋,走得妙;她还是不得不说,她姐这个人,真特么的下手黑。
身为洛氏唯一的嫡女公子本人,向南梁皇帝提亲之事,谁相信她洛臻居然事先不知情?
就算事先不知情,如今知道了前因后果,为了吸引上京城中各方的视线,借以掩饰洛雅之此行暗中的动作、助公主尽早归国,也得把全套戏码做起来。
在祁王府留下的那只纸鹤又突兀地闪过脑海,她猛地勒住马。
身后跟随的小何猝不及防,马头差点撞上前边的马屁股。
洛臻在马背上捂住了脸。
看到了祁王玩笑写在纸笺上的那句话:“十里重聘,不劳洛氏倾族准备。洛君得空时,且唤冯大管事开库房自取’,
她唤来笔墨,也以玩笑口气在背后回了一句,
“家姐独断,非我所意。十里重聘云云,切勿当真。五爷的库房且收好。”
她恨不得一拳锤死当时的自己,拨转马头就往来处奔去。
小何莫名其妙跟在后面大喊,“咱们回去哪儿啊!”
洛臻高声道,“祁王府!”
“啊?可是王府大管事说,祁王最近要等宫中下钥之后,才会回返。如今才不过申时,祁王殿下还没回来哪!
“就是要趁他没回来才好。“洛臻迎风大喊道,“等他回来就太迟了!”
申时三刻,日头尚西斜,祁王确实没回来。
但纸鹤已经不在冯大管事手里了。
“五爷吩咐,洛君若是留下什么东西,务必第一时间呈送给他。洛君的纸鹤早就遣人送进宫里了啊。送纸鹤的人都回来府上一会儿了,想必五爷此刻已经看到了。”
洛臻:“……”
守在门外的小何见洛君进去短短时辰,便垂头丧气出来了,贴心地什么也没问,直接把马缰绳塞给她。
洛臻果然一言不发,翻身上马,纵马快行。
风驰电掣般奔驰了几里出去,她忽然又猛地勒住马,当街停住了。
这次小何早有准备,勒住缰绳,溜达达跟上了洛臻的马,“咱们又要去哪儿。”
洛臻却哪儿也不去了,两匹马下了御道,随意漫行,停在一片野林子边,她改和小何说话了。
“我心里有个疑问。你照实同我说。如果遇到了此种情况,你会如何应对。”
洛臻神色郑重地道,“假如在秣陵都学堂时,你有个同窗好友。虽说男女有别,但你和她脾气相投,你喜欢她的为人,她也挺喜欢你的为人,你们有两三年的交情了。”
小何一听就听出来了。嗐!这不就是洛君和祁王殿下嘛!
碍着洛君的面子,他什么也没说,只简短概括了句,“我有个同窗好友。互相喜欢。喜欢了两三年了。”
洛臻立刻纠正,“不对!是你们互相喜欢各自的为人,而不是互相喜欢。而且,是你们有两三年的好交情,不是你们喜欢两三年了。”
小何:???
小何诧异地反问,“有什么差别?听起来都是一个意思啊。”
洛臻啧了一声,烦躁地道,“怎么会一样呢。明明不一样好不好。”
小何莫名其妙,碍于洛君的面子,还是妥协地应了下来。“好好好,不一样的意思。然后呢。”
“然后,”洛臻继续描述道,“你的好友同窗,她来自于某个世家大族。她有个姐姐,心思机巧,做事喜欢以奇致胜……”
小何点头,心里暗道,洛侍郎。
洛臻:“她姐姐擅自揣摩妹妹的心思,以宗族名义,与你父亲下聘,意欲求取你为妻。你答应了,你父亲却不同意,于是此事不成。”
小何暗度点头,心里暗道,祁王殿下。
洛臻继续道:“但此事从头到尾,你的同窗她是不知情的。你们身为知己,感情虽笃,突然间走到了下聘求取这一步,还是很突兀。你的同窗觉得应该解释一下,于是去了你府上,留了字条与你说,求亲之事,非我所意,切勿当真。”
小何:!!!
洛臻:“你看到字条了。但就在你看到字条的同时,你的同窗又遇到了她姐姐。她姐姐一番解释之后,你的同窗恍然大悟,原来她姐姐以宗族名义求亲,是大有用意,必须做的一件事。于是你的同窗再度来寻你,站在你面前,与你亲口说,‘之前留的字条写错了,切勿当真,我还是打算继续求亲,哈哈哈。’”
小何:???
洛臻一口气说到这里,满眼期待地望着小何,“你会如何反应?会不会把字条拿出来,一把火烧了。然后与你的同窗说,‘如此甚好,那张字条就当做没有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