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道响亮的笑声,便显得越发突兀了。
柳祭酒在台阶上看得分明,捂嘴偷笑的,分明就是敬酒公主带来的那名女侍读。
颍川国公主行拜师礼的当天迟到,拖拖拉拉叫他等了小半个时辰,如此不敬师长,柳祭酒心中早已不悦,只是强忍着。现在得了这个机会,他立刻发作起来。
“你这学生,好生大胆!”柳祭酒的脸色沉下,“身为女子,却穿了男装前来拜师,念在两国风俗不同,吾不曾与你计较。现在无缘无故,你为何又在正殿之外放肆喧哗!”
洛臻向前一步,笑吟吟一揖到地,“学生失礼了。学生方才听了吾师训诫,想到一事,心生欢喜,故才喜笑颜开,并非刻意冒犯,学生知错。”
“哦?”见这学生言辞乖巧,柳祭酒的面色微霁,“想到何事,心生欢喜?不妨说来听听。”
洛臻欣然笑道,“泮宫分为东西台馆,东台馆为世家子弟,西台馆为宗室贵女,学生在秣陵都时便有所耳闻了。学生本以为自己必然是入东台馆了,没想到居然运气如此之好,我家公主入了西台馆,那我身为伴读,岂不是也能跟着入贵女云集的西台馆……想到此处,洛臻欣喜之至。这才失态……还请先生见谅!”
柳祭酒楞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回事,已经有几名脑筋转得快的世家子弟恍然大悟,勃然变色。
“你!”早晨刚刚在山道上与洛臻一场龃龉的穆子昂脸色大变,厉声道,“你敢!”
旁边几个相熟的世家子弟不明所以,小声询问究竟,穆子昂气得脸色发青,指着洛臻大喝道,“我小妹在西台馆!这厮……这厮……她与她那个族姐洛雅之,都是一个模子养出来的毛病!若是放任此洛氏子入西台馆,岂不是狼入羊圈!”
殿外观礼的世家子弟们轰然一声,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祁王周淮此人的属性看文案
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 (≧?≦)
第9章 泮宫拜师(下)
在场的两名皇家兄弟:楚王和邺王,脸色齐齐黑了。
穆子昂只有一个妹妹在西台馆求学,他们皇家还未出嫁的公主们可是一个不落,全在西台馆!
楚王当仁不让,出列行礼,“先生。学生有异议。”
他伸手指着洛臻,“敬端公主的贵伴读,出身雁郡洛氏,与我东陆风俗大为不同。洛君乃是洛氏的嫡女公子,从小教养与东陆男儿无异。还请先生明察,将洛君划入东台馆入学。”
柳祭酒的面色变了几变,抚着三绺长髯沉吟不语。
洛臻不干了。
“楚王殿下说话讲讲道理!”她大声喊冤,“小臣乃是以伴读的身份,陪同吾家公主前来贵地游学的。断没有公主入西台馆求学,小臣却入了东台馆的道理。殿下你倒是说说看,哪家的贵人是和伴读分开两馆上学的?”
宣芷也不干了。
“诸位。”她拉起洛臻的衣袖,上前两步,转身面对在场众人,面容冷若冰霜,“孤只带了洛臻一名伴读前来上京城,不想入泮宫的头一日,这唯一的伴读也要分去别处。难道孤身为颖川王储,身边竟然一个人也留不得了?楚王殿下,孤诚心前来贵地求学,无奈贵地欺人太甚。这泮宫……不入也罢!”
说罢,她拉着洛臻,昂头就要离开殿外。
柳祭酒面色微变,眼看一场入学的小争执就要演变为国家大事,急忙唤道,“公主留步!此事好商量!”
周浔也急忙上前两步,拦在了宣芷面前。
“整个上京城未出阁的贵女都在西台馆求学,贵侍读确实不方便入西台馆……这样罢。”他思忖了片刻,询问宣芷,“既然公主不愿和洛君分开,小王思前想后,也只有一个法子了。不知公主可否介意……入东台馆,与吾等同窗?”
柳祭酒倒吸一口冷气,胡子都颤抖了。
“这……不妥当!东台馆都是世家子弟,公主金枝玉叶的贵体……怎能与男子同窗?”
“有何不可?”宣芷冷然道,“孤觉得甚好。”
“那就这么定了罢。”周浔拍了拍手,“回头我入宫和父皇禀告一声。——此地的拜师礼已经行完了罢?我看先生也乏了,不如先生去休息,小王带公主去东台馆转一圈。”说罢伸手示意,当先向东边长廊处走去。
“公主,这边请。”
宣芷脊背挺直,跟在周浔身后徐徐而行。
洛臻跟在宣芷身后半步,故意左顾右盼,“公主,说了半天,小臣还是跟你入东台馆了?西台馆在哪儿呢,看看总行罢。”
随楚王一起前往东台馆的世家子弟人群之中,穆子昂厌恶地道,“还做梦呢!”
洛臻回眸盯了他片刻,忽然莞尔道,“穆公子,你家五爷还被你丢在山道上呢。你这伴读做得可不够格啊。”
穆子昂一惊,四顾左右,祁王果然不在人群中。他面色微变,匆匆回头离去。
宣芷瞪了洛臻一眼。
“还有闲心管别人死活。”她低声道,“你今天又打得什么心思?西台馆虽然学不到什么有用的学问,毕竟都是女学生,我们在里面待着不算扎眼。为什么偏要大闹一场,让我入东台馆?你看看东台馆这些学生,哪个好对付了?”
洛臻笑吟吟道,“东台馆是千尺深潭,却也容得下蛟龙翻身。西台馆看起来水波清浅,水下全是污泥暗礁。我的好殿下,听我这一回罢,东台馆才是好所在。横竖我不会害你的。”
原著里的男主,恶毒男配,他们都见过了。
原著里的几个恶毒女配,至今还没有出现,全都在西台馆等着女主呢。
如果说恶毒男配们通过游说男主的方式,离间男女主角感情,阻止男女主角见面,从而推动虐文剧情。那么恶毒女配们的方式就更加明确而阴毒了。
她们直接折腾女主。
原著里的泮宫拜师当日,宣芷按照惯例入了西台馆。之后的三年,她和南梁柔嘉公主为首的恶毒女配们日夜相对,被她们言辞侮辱,饭菜下料,泼湿被褥,仗势掌掴。
没错,颖川国主唯一的女儿,堂堂一国储君,在这些上京贵女眼里,不过是’乡下小国来的惯会装模作样的野丫头’。
半月形状的泮池环绕着舒缓山势,在日光下闪耀着粼粼金光。泠泠的流水声夹杂在风中,更显得山中幽静。
清晨的雾霭散去,竹林掩映之后,逐渐显出东台馆的灰瓦粉墙。
琅琅书声自围墙内依稀传来。
宣芷仪态端庄,身着朱红曲裾大裳,徐徐迈步,在晨风中走近东台馆的垂花拱门。
洛臻站在垂花拱门外十几步处,停了脚步,抬起头去,仔细端详着拱门匾额上笔力苍劲的‘东台’两个大字,满意地笑了。
前方不远处,亲自引导贵客的楚王周浔还在介绍周围环境。
“东台馆占地二十倾,设有大学堂一处,可容纳所有学生受训。明堂五处,各自有大儒坐镇,学生们按日程安排择处上学。藏书阁一处。后山设有演武场一处,射御场一处,马厩一处,大小园林若干,亭台楼阁数十。学舍百余间,供学子居住。公主初来乍到,小王就做主安排了,我看公主就住在甲字学舍那边罢,此地风景最好,背山靠水,清风修竹——哎呀!”
耳边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之声。随即有四五声惊呼从不同的方向传来。
洛臻一惊,闪电般地抢前几步,拨开乱哄哄的人群。
看清了垂花拱门处发生的事情,她顿时眼前一黑,无语凝噎。
“公主——!”
宣芷裹着繁复曲裾的脚下被高门槛绊到,笔直往前栽倒。楚王满脸惊诧,跌在地上,被公主正正压在身下。
第10章 明风堂(上)
敬端公主一摔成名。
接连几天,东台馆大批学子成群结队,在垂花拱门的包铜高门槛处驻足围观,指指点点,“楚王殿下和敬端公主同摔于此处”
宣芷恼得三天没理洛臻。
到了第四天,柳祭酒亲自准下的三日休整期过去,宣芷和洛臻要正式入学了。
清脆的木屐声哒哒哒地响起,在长木走廊四周回荡。
宣芷怒气冲冲地当先走在前头,“都是你的馊主意,非要进东台馆!刚进门就当众丢了个大脸!”
洛臻提着书袋跟在后头,“一次小小意外而已。再说了,脸面这个东西,又不能看,又不能吃,和每天要过的日子比起来,只要日子过得舒心,其他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宣芷猛地原地站定,怒道,“这里可是南梁上京,不是咱们秣陵都。再这么同我说话,我真恼了!” 说罢绷着脸当先快步走去。
洛臻立刻小跑着追过去,“殿下莫恼,小臣知错了。我看学舍里设了小厨房,要不然——晚上我去山上打几只狍子,给殿下打打牙祭?听说东陆的狍子肉可是少见的山珍,美味异常……”
“整天就惦记着这些个新鲜东西,却怎么不记得狍子是北梁境内的特产?南梁都城哪里会有。”公主含怒转身,伸手用力戳了一下洛臻的额头,戳得洛臻额头红了一片,捂着哀哀叫痛,终于还是没绷住,抿着嘴微微一笑:“傻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