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新王府的草图是提前送给我过了目的。第一次送过来的时候,我便说窗下池塘容易滋生蚊虫。后来再送过来七八版的草图,始终没有改,窗下始终是一片活水池。”
周淮自斟自饮一杯,“我当时也是不解,便去了三哥府上一趟,去他的正院坐了坐。然后,我便发现——他有处窗下,也有一片活水池子,同样连通了东明湖那边流过来的活水。后来有次在宫中遇到高陆行大人,我便同他说了一句,东明湖游到莲花池,距离有些远。高大人回了我一句,城东城西都还好,游到城南确实有些远。”
洛臻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又有些笑不出来,望着西边窗外隐约现出头角的粉红荷花,叹了口气。
“在上京城待着,越来越没意思了。”
周淮也赞同,“待着确实没意思。想要出去,却又难得很。”
说到这里,洛臻便想起了前些日子祁王提起的‘随她入秣陵都,全身而退’的事儿。
“礼部筹办的咱俩的事,这下只怕要黄了。咱们去不成秣陵都了……对不住。”
周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此时,内侍上了茶,周淮坐到桌边,端起茶盏,拨了拨泛白的茶沫,若无其事换了个话题。
“方才你问我今晚是不是做戏。当然不是。你既然答应了将身家性命都交付给我,就再也没有住在东跨院的道理了。——以后歇在正院。”
洛臻:“……”
语气里充满了怀疑:“所以……来真的?今晚?”
周淮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上次是哪位英雄,进门抓着我的衣服就往内室拉扯?这才过了几日,那位英雄便装作不记得了?”
洛臻:“……”
洛臻:“没忘,记着呢。厨房的酒还没送过来呢?来人,上酒!”
周淮却又不急了。
他看了眼角落的漏刻,“时辰还早。高大人没这么早过来。你慢些喝,至少喝上一个时辰再熄灯。”
洛臻果然喝足了一个时辰的酒。
起先是因为祁王居然没否认她那句‘今晚来真的’,有点怂。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喝酒!大杯连着喝!
喝着喝着,酒入愁肠,想起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宣芷,想起留在甲字学舍的谢兰,想着五日后生死未卜的自己。
不知不觉,她接连喝空了五壶。
要伸手去拿炉子上温的第六壶酒时,手被按住了。
“今晚的酒烈性,喝得足够了。看看你原地坐着都打晃。”
周淮轻声说了她一句,牵着她的手站起身来。
洛臻果然喝得有些过量,被拉得站起来走了几步,只觉得走路发飘,眼前重影。
膝盖处不知道磕到了什么东西,磕绊了一下,她晕乎乎地坐了下去,手指碰到了柔软的被褥,原来方才磕到了床架子。
里间伺候的内侍们早被挥退了,周淮抬手放下了两层纱帐,将洛臻朦朦胧胧地挡在了纱帐里:“高大人来了。又在窗下的莲花池子里泡着。”
洛臻虽然酒喝多了,脑子还在,大着舌头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我、我都没听见。”
周淮伸手将她推到里面去,自己也上了床榻。
“这两年惊风司与高大人合作办了不少差使,他与我也有些交情。他每次过来时,总是先替我开了窗。”
洛臻撑起身来,还想再问,只觉得眼前一暗,黑暗中人影俯身下来,温软火热的唇覆上她带着酒香的唇瓣。
屋里的八盏落地铜鹤灯全部熄灭了,只剩桌上一根细蜡烛还亮着,灯芯被剪得小小的,
黄豆大小的烛火在微风中摇曳。
纱帐里纠缠拥吻的两个人影映了出来。
活水潺潺的莲花池上方,半开的窗棂处又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借着暗沉夜色,一个黑色人影无声无息地潜入了池水中。
内室里的穿堂夜风止住了。
随着微风细微拂动的帷帐也静下来了。
周淮隔着两层帷帐,盯了西边窗户一眼。
两扇木窗无声无息地又关上了。仿佛之前从未开过一样。
“走了。”他贴着洛臻的耳边低声道。说话的气音扫过敏感的耳垂,麻麻痒痒的。
方才他们在帐中耳鬓厮磨的时候,洛臻束发的小冠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满头乌发垂落下来,铺了满床。
“走了?”她跟着重复了一遍,淡淡的女子体香混合着芳馥酒气,仿佛黑夜中诱惑盛放的罂粟花。
窗户被关上了,月色被隔绝在窗外,帷帐内只剩下最浓郁的黑。
看不到,只能触碰得到。
感觉到周淮意欲起身,她反手勾住了他的脖颈,手指在黑暗中摸索着往上,摸到了周淮身上整齐的衣冠,不满意地含糊嘀咕了一声,飞快地扯开了他的发冠,又拔掉了发簪,随手扔到地上。
周淮起身的动作一顿。
洛臻的动作极快,他一个愣神的功夫,两人的发尾便交缠在一处。洛臻得意地轻笑着,又摸到了他整齐的衣襟。
周淮按住她顺着交领衣襟伸进去乱摸的手。
“怎的醉成这样。今晚脑子糊涂,当心明早起来后悔。”
洛臻像个长尾猴般扒拉在他的身上,贴在他耳边哧地笑了。
明早后悔?
有句话说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谁知道她还有几个明日呢。
“喝是喝多了点,说谁脑子糊涂呢。说今晚,就是今晚。”
周淮撩起两层薄纱帷帐,看了眼不知何时掩上的窗户,“脑子糊涂,说的就就是你。说好了今晚做戏,如今高陆行都走了——”
“记得上次有人说,他是个正常男人。”
洛臻借着醉意又去扯他的衣襟,”今夜我总算入了内室一遭了,定要试试看五爷是不是男人。”
周淮:“……”
已经掀开了一半的纱帐又放下了。
他深吸口气,“你再如此说一句,后悔也迟了。”
洛臻笑起来,扯着周淮散乱的衣襟,把他拉扯得低下头来,轻轻咬了他的耳朵一口。
“不后悔。再唤我一次阿臻。”
作者有话要说: 帐子里光线太黑,不可描述
脖子以上情节能写的都写了,脖子以下情节大家自行脑补…
第92章
三日后。
皇帝独自居住的寝宫内,灯火通明。
高陆行单膝跪地,禀告最近几日的见闻。
“最近几日,楚王殿下,祁王殿下两边,皆是风平浪静。”
“楚王殿下忙完政务便回王府,并未拜访任何大人的府邸。中途招了两次鸿胪寺华主簿,微臣听了些只言片语,都是在商讨去哪里游玩的小事。”
“祁王殿下这边,同样忙完政务便回王府,呃,与洛君在一处。连续几日都是如此。”
听到这里,皇帝用膳的筷子顿了顿,问道,“之前几次,你都禀上来说洛氏子单独住的东跨院。你看他们之间相处,可有生硬勉强之处?”
高陆行想起这几日开窗户看到的场面,老脸一红,”臣看他们相处自然,感情甚笃,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皇帝终于点点头,满意地道,“如此说起来,他们确实是感情甚佳,琴瑟和鸣,不是故意做戏给朕看。退下罢。”
高陆行刚退下了不到半个时辰,又火烧火燎地求见。
皇帝已经睡下了,隔着帷帐不悦道,“何等急事,不能明日早上再说,需得一晚上入禀两次!”
高陆行在外间跪下,“陛下,颍川国秣陵都八百里急报!”
皇帝一愣,坐起身来,接过装有军情急报的竹筒,展开急报细读。
“颍川国主整个月未曾视朝?疑似病重?!如此大事,为何不早日报上来!”
高陆行在外间急声回禀道,
“颍川国主去年起便经常抱病,但都是风寒咳嗽之类的小病。今年三月,秣陵都又是满城梧桐飞絮,颍川国主每年都会因梧桐飞絮引发咳嗽不止,今年据说咳嗽得厉害,便以养病缘由,提前移驾避暑别院。臣等派出的探子,一开始并无发现异状。直到半个月前,梧桐飞絮落尽,王驾却迟迟不曾回返秣陵都,这才感觉此事有蹊跷,报了上来。又无法确定,只得写下‘疑似病重’……”
皇帝睡意全无,披衣起身,在寝宫里来回踱步,又拿起传讯的竹筒,看了眼朱红色的火漆。
火漆上打的是旭日印记,并非望春玉兰。
他咦了一声,”消息是你这边的探子送上来的?老五的惊风司,这两日没有颍川的消息传过来?”
高陆行道:”没有。”想了想,又帮祁王说了一句话,“惊风司向来以刺探东陆伪梁边境的军情为主。”
皇帝喃喃道,”不错。惊风司送过来的消息,向来是伪梁那边的。”
他顿时觉得诧异起来,“朕吩咐过老五只盯着伪梁边境?”
”朕记得没有啊。他的惊风司怎么回事,从来不报秣陵都那边的消息?颍川虽说是个边陲小国,毕竟地处要冲,朕不可能叫他不要管颍川国。——老五事太多,把这茬儿忘了?不对,他心细,不可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