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兴帝冷哼道:“你不敢吗?朕三令五申地告诫过你,不许结交外臣。这可倒好,大臣们私底下串联起来张罗着给太子你夺位,朕可还没死呢!”
他这话太严重了,涉及到夺位之事,真坐实了,牵涉到的人全都得满门抄斩。
是以兴帝这几句话一出,大殿上立时跪下一片大臣。
只户部和兵部的人站着未动,户部尚书徐老抠一心一意往户部国库里捞银子,不曾掺合过几个皇子之间的斗争。叶炳添以徐老抠唯马首是瞻,便也低头站在徐老抠身后,等待着一场暴风雨过去。
文臣们一跪,兴帝更恼了,他心里有数,这些大臣,绝大多数都是支持太子的。他们都想要有一个守成之君,过上几年安乐日子。可北边有乌荊虎视眈眈,随时南下掠夺。南方不时发生叛乱,想过太平日子,不发生兵戈怎么可能。他若不主动出击,就得等着被动挨打。有几个人能理解他这个孤家寡人?
想到这兴帝更加震怒,指着跪在地上的太子道:“即日起,若有大臣私下面见太子,等同谋逆论处!”
殿下一片寂静,连不怕死的言官也暂时哑火了。毕竟那些信明晃晃地摆在殿上,他们不可能颠倒是非装没看见。
这时兴帝冷哼道:“我采纳了大臣的意见,立了太子。现在汉王在南方救灾,快两个月未回京,太子你这个当哥哥的体胖,行动受限,出不了京不勉强你,朕就让老二去了,可你好好的留在京城又是怎么做的?”
听到兴帝这么说,徐老抠拢着袖子,纹丝不动,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直没跟着别的大臣合力向皇上求饶。
于是他便很快成了兴帝的靶子:“徐老抠,你站那儿戳着像根棍子,皮笑肉不笑的,你什么意思?”
皇上在气头上难免也阴阳怪气的,徐老抠见他装背景板还是躲不过兴帝的雷达眼,无奈地道:“陛下,太子的事,臣并不知情,臣近日一直在忙着筹措银两充实户部银库的事。”
“这么说,徐大人是觉得朕给你安排的差使太难办了是吧?”兴帝平时对徐老抠这样的重臣不会这般尖刻,这次是气狠了。膝下有成年的皇子,就会烦恼着继位之事。
徐老抠见躲不过去,正色道:“皇上北伐之事,是为我朝后世千秋万代着想。便是再难办,臣亦不敢懈怠。只是臣手头也有几封信和一些账册,不知当不当给陛下看?”
“卖什么关子,拿上来。”内侍听了兴帝的话,立刻躬身把徐老抠拿来的东西呈送给兴帝。
跪在地上双膝刺痛的葛尚书看着兴帝的脸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可见徐老抠送来的东西冲击力不小,也不知写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江北然却了然,户部在查的事情,他也参与了,一会只怕该把他查出来的事情说一说了。
第34章
徐老抠交上来的折子里,首要的一条是将马上付诸实施的商税的具体条例呈上来给他批准,这件事户部一直在推进,所以兴帝看到这份折子并不意外,他瞥了眼仿若老僧入定一样的徐老抠便接着往下看。
很快他就知道徐老抠方才面容晦涩的原因所在了。
他刚才说的二皇子汉王,在近一年,除了兴帝拨给他用于赈灾、修缮汉王府及府中日常用度等明面上合理的支出,另外还以各种名目从户部调了五十万余两白银。
太子府的用度与之相比,可就算得上相当节俭了,除了正常用度,并无其他,看着大殿地上唯唯诺诺的肥大版儿子,兴帝的心有些微妙的变化。
汉王经常收受臣下的进贡和礼物,培植私下势力,兴帝其实一直是知情的。只不过汉王非常肖似过去的他,让他难免多些偏爱。
另一方面,他又想在成年的儿子之间保持微妙的平衡,让他们互相辖制,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不想任何一方做大成勢,因此他对汉王的所作所为其实是纵容的,以便让他来制衡太子。为此,他甚至罔顾一部分大臣弹劾汉王的折子。
“户部是怎么办事的?拨款的事不是一直是你们负责的吗?不该拨的银子是怎么拨出去的?怎么到这时候才报上来?徐老抠,你成日价管着朕的花销用度,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纰漏?”兴帝看着徐老抠,先发制人的问道。
兴帝是恼火的,好个徐老抠!这些东西早不呈上来晚不呈上来,非得等着他骂了太子,夸了汉王赈灾辛苦之后才给他拿上来,这不是啪啪打他脸吗?
偏他自诩是个明君,不能出昏招,只好忍,其实他好想把徐老抠吊起来抽顿鞭子,他娘的,马上起家的兴帝瞅着徐老抠又来气了。
徐老抠是多少年的老部下了,马上给了兴帝一个台阶下:“启禀陛下,这是臣的失职,偌大一个户部,确有监管不到位之处,有些事也是最近查到,是一个主事假借微臣的名义行事,将银子拨了出去。请陛下治臣御下不严之罪。”
兴帝哼了一声,他可不信徐老抠才知道这些事,这老头子坏得很,不知道在等着什么合适的时机呢?
兴帝有些踌躇,如今的状况到底该怎样解决?汉王虽有错,可南方治水及赈灾的事最近频频传来捷报,二儿子还在外边忙着,总不好在这时候把他召回来申饬吧!
他眼睛往阶下看去,瞧见了半路折回的江北然,见他一直没表态,想着江北然曾与汉王同在军中作战,或有袍泽之情,能为汉王说几句话。
便问道:“征北将军,朕把西路军调拨给你,如今西路军情况如何?”
西路军原在汉王麾下,追随汉王多年,兴帝其实也在有意逐步缩小汉王的兵权,便找了借口把西路军一半军队拨给了江北然管辖。
一般将领制不住悍勇傲然的西路军,江北然在战场上有股子狠劲,兴帝觉得他倒是个合适的人选。他这么说其实想提醒江北然,西路军这么好用,其实是汉王一手带出来的,想让他在军事作战对敌的角度给汉王不显山不露水的说上几句好话。
“陛下,西路军本是隶属于汉王殿下的悍勇之师,临时换帅,自有不服之人,如今都已制服,无需多虑。不过末将倒是从驻守北方的守将那边得到了点消息。”
兴帝:“……”
他挑眉,冷冷清清看着明显有后话的江北然:这小子到底打算说什么?
“是关于军粮的事!”江北然说完,抬头看了兴帝一眼,果然兴帝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北伐是兴帝的执念,军粮则是征战中的重中之重,若军粮出了问题,只怕他的所有苦心筹划会亲眼看着它成空。
“陛下您知道,我朝商人要想获得盐引贩盐,须得把粮食运到边境诸军方可换到盐引。据我所知,近两个月几批运到北方用于与乌荊国备战的粮草的运送出了问题,没到北部守军那里,至于去了何处,臣命人去追查了,目前从少许线索来看,那几批粮草被人偷运到南方的可能性极大!”
兴帝:“……”
群臣:“……”
南方?南方什么事能用的到那几批粮草?群臣几乎直接猜到了答案。难道是去南方的汉王利用自己的手下截了胡,把原本运到北方前线的粮草运到南方用于赈灾了?
可是兴帝已经给他拨了十万两白银了!那笔银子呢?!
只怕已经转入到汉王的私库了罢!大臣们如是想。虽然说水至清则无鱼,众人手里有权,多少都有为自己谋私利的,可汉王借着兴帝的宠爱和纵容,委实够得上明目张胆了,这吃相难看了!
北伐是兴帝心心念念最重要的事,具有最大优先级,江北然所说的事成了兴帝下决断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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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两个多月,京城最流行的有三个新闻,一个是汉王身边只允许留五千亲军,并被当今圣上勒令即日起,尽快赶往封地,非诏不得入京。
不过在这些霹雳雷霆一般的命令下,兴帝到底有了丝不忍心,给二儿子换了个好的封地。原来的封地在最南边,偏远了点,这次兴帝把距京城五百里的宁光城赐给了汉王,那地方自然是比不过京城的,可是面山背水物产丰富气候宜人,也算得上风水宝地。
汉王被紧急召回京城后,便带着一大家子龙子龙孙消失在了京城人的视线里。
第二件事是三朝元老葛尚书被兴帝关押入大理寺,其家产亦被没收。
夏去秋来,第三件事在大街小巷及各府中传开去。那便是征北大将军与叶蓁蓁即将在十月初六完婚。
十月初一,叶蓁蓁下了帖子,要请几个走的近的闺中朋友次日小聚,算是在成亲之前的最后一次聚会。
当天叶蓁蓁安排好依香坊的一些事情,又派人去各府送了请柬。忙到天擦黑时,吃过了饭,叶蓁蓁院子里准备休息了,却见林氏拿着什么东西带着个丫鬟进了院子,叶蓁蓁忙起身将她大嫂迎进来。
她瞧着她大嫂有点赶鸭子上架一般似有些为难。奇怪地问道:“大嫂,怎么这么晚过来了?路上有点黑,也没让人提个灯笼?”
林氏也是被叶夫人催着来的,要给叶蓁蓁做下婚前教育,其实这该是叶夫人的活,可叶蓁蓁早年任性,最近半年虽是特别懂事,可叶夫人却觉得跟现在的女儿说话达不到无话不谈无拘无束的地步。他们之间也算亲热,但似乎总是隔着点什么。所以让叶夫人给她讲那些私密事,叶夫人也头疼,不知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