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到底是在京城安逸久了的老百姓,不是亡命之徒,也不是饿急眼了不要命的难民,光是瞧着这些人的声势,腿肚子都要抽筋,长刀一抽,人群的哭喊声像被按了停止键一般,立刻消了音,有年纪小不懂事的仍然要啼哭,也被家里人死死的捂住了嘴,生怕惹来麻烦。
车后急促马蹄声传来,行至叶蓁蓁车前骤停。叶蓁蓁听到声音回头,正好跟急行过来的江北然眼睛撞在一块。
江北然瞧了她一眼,看不出喜怒,只道:“在车里坐好,让下人守着,别乱动。我去看看。”
叶蓁蓁知道这时耽误不得,便马上点头表示配合,然后身子往车中间坐了。
江北然这才打马往前去,为首的几个军官听到马蹄声,认出来人是征北大将军。不等他们吩咐,底下的人便自动让出一条路,对江北然恭身施礼。
“怎么回事儿?”江北然认得那几个军官有个是兵部的,另外两个隶属于五城兵马司,负责城防,既然两方人马凑到一起,今日的事只怕不只是治安的问题,还跟别的什么人或事有关系。
五城兵马司的人立刻拱手向江北然施礼,兵部的阮三多道:“有刺客潜入葛尚书府上,不只偷了东西,还刺伤了葛尚书的小公子,刚才有人亲见那人逃到这边潜到人群里了。卑职在各个路口都设了路障,正在全城追查。”
人群中一个面貌普通的中年瘦削男子挑着担子往江北然这边瞥了一眼,便又状若无事的低下了头。
江北然不动声色地跟阮三多道:“葛尚书为三朝元老,我倒要看看是何等样人竟敢如此闹事。如此,阮大人便细细地搜吧。”
张兰香的马车本来要在前方路口便要拐弯的,跟叶家马车中间隔着几十个人和几辆车,张兰香没见过这种场面,向外看了看,便觉得心慌体软,跌坐在马车中力气像被抽干了一般。
这么大的阵仗,人群中极有可能藏着个杀手,不知道何时那人便会跳起来做困兽之斗,张兰香这时候很后悔没多带几个人,或者早点走。或者她今天根本就不该来,原本也没给她下帖子……
后悔也来不及了,她见前边的人挪的极慢,军士要把人上下全都搜遍了,连头发胡子都要拔一拔看看是不是假的,然后才肯放人离开。
忍了一会儿,她便让车外的随从去找江北然或者那几个头领说情,想试试能不能让她先走。毕竟她是督察院御史的家眷,马车都有标志的。
下人去了一会儿便回来了,只看着蔫头耷脑的样子,张兰香便知道事情没成,不过她还是不死心,问道:“他们怎么说?”
“征北将军没说话,其他几个大人一见小的靠近便给小人斥回来了。小的无能……”
张兰香咬着唇,一个下人,在那些人眼里的确没什么份量,偏她是个女流,这时亲自上前去问不合适。只好压着恐惧继续等。
她刚坐好,便听到马车夫喊了一声:“谁?谁干的?”
到底有人干了什么,她来不及细想,只觉得马儿像疯了一般咴咴叫着向前冲去,冲开路障……
叶蓁蓁闻声猛的掀开帘子向外张望,前方烟尘四起,一辆马车踩踏了数人,并且不要命地冲开几个士兵的围堵往远处跑,军人们分出一部分去追那辆马车,半数仍留在原地,试图让惊乱恐慌的百姓们静下来。
第31章
追张家马车的军士在一位五城兵马司大人的带领下很快又回来了,那位兵马司的头领捏了捏鼻子对江北然和那位兵部的阮三多说道:“前方马车已经拦住,是督察院张御史千金所乘的马车,张小姐受了点惊吓,下官放他们回府了。”
他话说的平淡,阮三多等人瞧着方才的形式,便知道只怕这头领在那张小姐面前吃了些瓜落。
骚乱的人群终于再次静了下来,方才那挑担子的汉子却不见了踪影。
叶家的马也受了影响,受到惊扰之后,不安的用蹄子刨着地。马车来回晃动,为了以防万一,叶蓁蓁一手抓着车厢边框,一手抄起了每次出门都带的黑梓木镇尺。
车夫紧扯了几下马缰绳,随着人群平静下来,叶家的马也停止躁动,喷了几个响鼻之后便再度站稳。
江北然问阮三多:“刺客的身形样貌看清了吗?”
“身形高瘦,戴着面巾,看不清样貌,不过他左臂被刺了一剑,见到了应能认出来。”
“如此,不如先给女眷们优先放行。”江北然指着那几辆马车,意有所指的跟阮三多说道。
阮三多接收到了他的信号,便道:“将军所言极是。”然后便命手下人开始引导人群分成两列,男左女右一一检查。
这样一来,叶蓁蓁的马车很快就到了江北然面前,阮三多亲自过来掀开车帘往里瞧了下,见到叶蓁蓁警惕地手握着镇尺,愣了一下,想着应该是哪家的小姐,便道:“这位小姐,得罪了。”
车厢内除了叶家主仆二人,并无别人,所以他马上退了出去。并且策马行至马车另一侧对着那一列待查的男人们高声道,“吵什么吵,是爷们吗?一个一个怂货,都老实点,早查完早回家。”
叶家马车终于顺利过关,从几列士兵中向前穿过去。车夫抹了一把汗,觉得身上都快没力气了。这汗一半是紧张的,一半是吓的,他也怕这么多拿刀拿剑的人突然扑上来,刀剑无眼,在身上戳个血窟窿,这条命便交待在里边了。
青莲欣然道:“小姐,小姐,没事了,咱们一会儿就到家了。”
叶蓁蓁却示意她先别说话,嘴里却说:“嗯,知道了。”
青莲立刻又紧张起来,小姐的样子好象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于是,她也把刚放下的木棒拿了起来。由于他们带的几个护卫是男的,这时候还没轮到他们检查,都没放过关呢,这辆马车上除了马车夫便只有她们两个女流了。
叶蓁蓁读中学坐公交时受到过骚扰,便养成了习惯,每次外出都要带个防身的东西,当了大家闺秀后这个习惯也没改,青莲见小姐每次都在车上放个镇尺,她便也有样学样的找了个趁手的圆木棒放到车厢里,这次正好拿出来备用。
叶蓁蓁的感觉是对的,青莲这边刚把木棒拿好,车厢两侧各有一剑刺向叶家马车的底部,叶蓁蓁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清瘦的灰衣人从车底下飞出来落了地,江北然紧随其后,一剑刺向他左腿,阮三多则攻向那人后背。
灰衣人身法轻灵,竟堪堪躲开二人的围击,向一边飘开,叶蓁蓁只觉得眼前一花,也看不清到底是手还是什么,只觉得有人朝她扑过来。
她也不会武功,只不管不顾地朝着那灰影猛砸。江北然这时已经跟了过来,一剑削在灰衣人胳膊上,那人疼得缩手,这才放过了叶蓁蓁。
可是叶蓁蓁跟青莲反应没那么快,主仆两个还举着一长一短的镇尺和木棒乱无章法的打着。
车外传来阮三多的轻笑,江北然听着车内叶蓁蓁所穿的衣服棉线再次崩开的声音,也是忍俊不禁,张口道:“好了,不用打了,人抓住了,没事了。”
叶蓁蓁:“……”没经过特殊训练,反射弧到底是长了点,这时才意识到那个人已经被后边赶上来的士兵踩在地上捆住了,而她身上穿的里衣好象又崩开了。
叶蓁蓁后知后觉的看了看自己的外衣,发现外边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检查完抬头见江北然嘴角往上抬了抬,像是在忍笑。叶蓁蓁便觉得,自己里衣崩坏的声音他肯定是听到了……
好在江北然很快便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转头去跟阮三多道:“车上的人是叶小姐,是我未婚妻,方才受了惊吓,我这便送她回府,余下的事阮大人处理吧。”
阮三多之前并不知道刚才拿着镇尺的丰润姑娘便是京中有名的叶侍郎府小姐,听江北然这么说,又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叶蓁蓁,心想惊吓什么的,只怕跟这姑娘没什么关系,真正受了惊吓的是刚才张御史府上的小姐吧。
不过他人艰不拆,抱拳道:“今日之事还要感谢将军出手相助,不然我等未必能顺利擒住此人。”
江北然与他客套了两句,叶家护卫也都放了过来。他便策马过来,躬着腰看着叶蓁蓁的杏眼道:“我送你回去吧,以后再出门多带几个人吧。”
叶蓁蓁也确实有点不放心,凭她和青莲那几招乱棍,若是没有江北然和那个兵部的人护着,只怕早就成了那灰衣人的人质了。能潜入到尚书府行刺偷东西的刺客,不是她们这样的闺中弱质能应付的。
叶蓁蓁也不太介意在江北然面前出丑,便装作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谢过了江北然,这才放下镇尺靠在车厢壁上休息。其实,她也后怕啊!
沉默了一会儿,江北然忽然又出现在车厢外边,问叶蓁蓁:“刚才你是不是猜到车底下有人”
“我也不确定,就是觉得有一股血腥味,可能我鼻子比较敏感吧。而且换个角度,站在刺客的立场上,你们查得那么严,他逃不掉的话,藏身在马车下边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吧。反正当时心里觉得不妥,就拿着镇尺防备下。不过我知道,要是没有将军和那位大人在,光凭我和青莲两个是防不住那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