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镜子收了起来,本想上前却还是停了脚步,她此刻既不愿见他,他还是不要惹她为好,免得她动气。他转身出了房门,让丁虞进来照顾她,正打算回自己的房间,却看到方岩昭走了过来,他神情顿时冷了几分,望着他,等他走近。
“国师有皇命在身还能如此悠闲,四处闲逛,看来对拿到元灵丹一事胸有成竹。”方岩昭在他面前站定,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方学士千里迢迢来到颍都,也是有皇命在身?”
“那倒不是,在下只是在京城呆得烦闷,和皇上告了长假,出来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便走到了颍都?从霄嘴角轻扯,自然不相信他的鬼话,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道:“方学士既然觉得烦闷,便多出去走走,这小小的陈府怕只会让你更加烦闷。”
“多谢国师关心。”方岩昭的态度始终谦和恭敬,他看了眼秦樱樱的房间,又道,“国师,四公主可在里面?在下有话与四公主说。”
“她身体不适,你有什么话跟我说也是一样的。”从霄神情冷凝,眸中寒光渐盛,他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提及要见樱樱,令他不悦。
“四公主身体不适?”方岩昭重复了一遍,似是不信,“她上午还是好好的,怎么国师一来就身体不适了?”他略显遗憾,又有些意有所指。在他看来,必是四公主不愿见从霄,所以才会称病。
“方学士提醒的是,看来确实是我的疏忽,我会抽空多陪陪她,让她早些好起来。”
他这么一说,倒让方岩昭始料未及,脸上神情也有些僵硬,须臾才恢复过来:“那就辛苦国师了。”
从霄睇他一眼,道:“我是她的丈夫,谈何辛苦。方学士若没有其他事情,便请回吧,她需要好好休息。”他的声音极其冷淡,毫不客气地对他下了逐客令。
“好,那我便先回去,待四公主好些再来探望她。”他拱手告辞,转身离开了。
而从霄看着他离开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处理公务忙了一下午,直到戌时才到秦樱樱的房中。令他意外的是,秦樱樱已经早早地睡下了。
丁虞听到推门声,脚步轻缓地从里间走了出来,告诉他,公主一下午都不太舒服,晚上吃过晚饭后就躺到了床上,刚刚才睡着。
从霄皱起了眉,她果真不舒服了?想起中午他对方岩昭说的话,倒想是他咒了她似的,他颇为自责,又问道:“请大夫看过了吗?”
“看过了,大夫说并无大碍,多休息就好,所以奴婢并未打扰大人。”其实她有向公主提过让大人来看看她,但公主一听她提起大人便发了火,她也没敢多说。
从霄点头表示知道,让她退下了。走进里间,走到床边,掀开床幔,他看到了已然入睡的她,她双眸紧闭,不见了白天的骄横,显得乖巧柔和许多。她的眉头皱起,似乎睡
得并不安稳。
他在床沿坐下,伸手抚上她的额头,想抚去那份不安,可他的手刚碰到她,就被她抓住了。
“夫君、夫君……”
他听到她唤他,心中一动:她想起他了吗?可是她的双目紧闭,并没有醒来的迹象,脸上的神情却显得很慌张。
“樱樱。”他抓住她的手,轻声唤着她,“我在这,你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秦樱樱却好像听不到他的话,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把他抓得越来越紧,就好像害怕他逃跑了一样。
“夫君,你不能有事,不能离开我……我宁愿不要醒来,我不要你死……”她像是在做着一场噩梦,浑身都开始颤抖,不停地说着呓语,眼泪也汹涌流出,湿了她白皙的脸颊。
“樱樱,你别怕,你只是在做梦。”从霄感觉到她的惧意,喉咙口不由一阵酸涩,眼睛也感到一阵湿热,“我不会有事,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就在你的身边陪着你。”
可陷入噩梦中的秦樱樱什么也听不见,她只看到从霄在她面前重伤死去,无论她怎么呼喊都挽回不了,她无比痛苦伤心,宁愿沉睡在幽暗冰冷的最深处也不愿面对这令她崩溃的一切。
“樱樱!”从霄将她搂到怀中,一声声地唤着她,想要把她从噩梦中唤醒。
过了许久许久,她好像终于听见了他的呼喊,身子不再颤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可是,当那蕴含着泪水的眼眸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男人,忽然变得冷冽,她一把将他推开,恨然道:“你为什么又来了!”
前后巨大的反差让从霄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呆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她依然被催眠,没有清醒。他看着她,看到她满脸的泪痕,轻轻一叹,伸手想去擦她的眼泪,却被她挥开了。
她……哭了?眼角和脸庞的湿意令她震惊,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真真切切地摸到了满脸的泪水,她疑惑极了:我为什么会哭?
第90章
秦樱樱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 恶狠狠地瞪向从霄:“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她觉得心里好难过, 就好像被人剜掉了一块似的, 血淋淋的疼。
“身子可好些了?”从霄看着她,眼神中含着担忧。
“不要你管!”秦樱樱抱着被子退后一些,不想和他靠得太近。
见她一脸防备,从霄很是无奈,看她脸上湿得跟满脸黏腻的小花猫一样,频繁地眨着眼睛似乎很不舒服, 他起身到外间用脸盆打了些水,端到了里间。他又找来一块干净雪白的帕子,沾湿了,拧干,坐到床上,轻轻地擦拭她的脸。
秦樱樱抗拒不愿, 他一手拉住了她,略显强迫地不许她逃。
柔软湿润的帕子擦过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立马就不疼不痒了, 擦过她的脸, 脸上也不再黏腻, 清清爽爽很舒服。他的动作很轻柔,很小心,也很仔细,让她感觉好像被他宠着……
她愣怔了一下,看着他, 内心是疑惑的。在她的印象中,从霄从来都不是善良之辈,他心狠手辣,对人冷漠,一心追逐皇权,宫里的人怕他,父皇母后憎他,而她对他也从未有过好感。当父皇下旨让她嫁他,她觉得天都要塌了,她几乎能预想她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从霄吗?
为什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他对她……似乎并不差。
为她擦干净脸,从霄收回了帕子,看着她,看到她眼中的茫然。
“在想什么?”他问她。
秦樱樱回过神,有些尴尬地转过头,不想理他。在她的想象中,他应该是对她凶神恶煞或者是冷漠忽视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哄着她,让她觉得奇怪极了。
初见时,她扇他巴掌,他没有动怒;他夜探陈府,她把他挠得伤痕累累,他没有跟她计较;她对他冷言冷语,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她实在是想不通。
“不舒服就早点休息吧,我在这陪着你。”
“不要,你回你自己的房间去睡。”秦樱樱还是冷冰冰地拒绝,她不喜欢他睡在她的身边,她不习惯。
“我们是夫妻,本该住在一起,何况你方才做了噩梦,我在这陪着你,你就不会怕了。”
我在这陪着你,你就不会怕了……秦樱樱心中一滞,竟觉得双目酸涩,又想落泪。
为什么他要这么关心她?仅仅因为他们是夫妻吗?她转过头看他,眼眶红红的,咬着唇,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我把水倒掉,等下就来陪你。”从霄起身把脸盆端了出去。
秦樱樱坐在床上,视线随着他的身影移动,直到看不见。她听到推门的声音,他出去了,她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快,她又听到推门的声音还有脸盆搁下的声音,她知道他回来了,感觉自己松了口气。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她看着从霄走进来,看着他脱下外衣挂到衣架上,转过了身。她的心跳好似漏了一拍,慌得又往床里面缩了缩,紧张地看着他。
前两夜都是他强迫她,非要和她睡一起,可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夫妻一样,就好像他睡在她身边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你、你别过来!”她从未像现在这样不争气过,她完全可以对他颐指气使,可此时此刻面对他,她竟怎么也凶不起来,声音也低了好几度。
从霄只当没听见她说的话,放下了两边的床幔,脱掉鞋袜坐到床上,拉过一些被子,盖住自己。
“你若还不想睡,我便陪你说说话。”
她别过头去:“本宫跟你没什么可说的。”
“那便从我们成婚之日开始说吧。”
她不想听,他却说个没完没了,她想捂住耳朵,可双手就好像被施了术法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她想,肯定是他对她施了咒,可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对她说的事情荒唐极了,她怎么可能是那样的性格?他说了好多好多,她就好像听了一个又一个和她不相关的故事。她明明不想听的,却偏偏每一个字都听到了耳朵里,直到她实在困得不行,倒头便睡着了。
房间里的蜡烛悄无声息地暗下了,四周一片静寂,只听到她均匀平缓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