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二皇子已在兵部站稳跟脚,六皇子也在户部颇有实权。戚善和这两位皇子的关系一向是好,怎没见如今她被这二人提拔而去、高居庙堂?
因此难免有闲言碎语传出,说戚善与这两位皇子的关系不过尔尔,更甚两位皇子如今可能都已经忘记了这一号人物。
程治听了很是愤懑,告诉戚善后却见她不过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
杨瑞英这两年在西北也做出了成绩。他自己有本事,父亲又在军中威望颇深,因此他在军中爬升很快,如今已经是副将了。
这两年间杨瑞英给戚善写信写得勤快。
有时同她讲在西北发生的一些趣事,有时又会分享一些那里与京都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他同她说大漠斜阳,说羌笛杨柳,却从不说起战场上的事情。
戚善自然也没有问。
圣上的身体每日愈下,前几天听闻上一秒还在听朝臣议事,下一秒就咳出了血,人也立刻陷入昏迷。自从那日过后,圣上就缠绵病榻,皇后和太医们整日侍奉在跟前,也不见他的身体有半分好转。
于是京都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大家都感觉风雨欲来。
瑞英在这时候归了京。
戚善以茶代酒,庆他历经沙场却平安归来。
等到一杯水饮尽,她问:“此次归京后有何打算?”
这是打探,也是忧虑。
瑞英低头笑:“能有什么打算?做我应该做的事呗。”
什么是他应该做的事?
戚善想问,到底是没问出口。
瑞英说:“阿善,祝我心想事成吧。”
可是戚善说不出。
就如她答应皇后和父亲的,无论是作为他们年少的伙伴还是国公府的继承人,在这场关乎重大的权力之争中,她都只能做到不参与、不偏帮。
吃完饭,戚善很快说要归家了。
杨瑞英送他到门口,最后深深看她一眼,同她低语:“阿善,到时候……我想同你说一件事。”
戚善问他:“什么事?”
他却闭了嘴,替戚善掀起马车的帘子:“到时再说。”
戚善只能一头雾水地上了马车。
虽然知道这一日会到来,但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戚善一家人正在同堂吃晚膳,忽的有小厮从外面奔跑而来,连滚带爬地进了屋子,面色仓皇说:“大人,圣上……圣上驾崩了!”
所有人一瞬间都屏住了呼吸。
安国公腾的起身,手还有些微微颤动,可是面对家里人还是一派镇静:“我马上进宫。”
戚善放下筷子,站起身:“我随您一起去。”
圣上身前并未确立继承人,今夜正是皇权交替的紧要关头,戚善实在不放心让父亲一人进宫面对。
“阿善,你留下来。”
安国公果断拒绝,见戚善仍是要起身,他哑了声音,目光竟有些哀求。
他说:“阿善……留下来照顾祖父母和你母亲。我走后,你就是家中的顶梁柱了,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保护祖父母和你母亲。”
戚善顿时红了眼眶。
这一晚,戚善整宿没合眼。
她叫来管家吩咐了事情后,就独坐床前,看那天色由浅变深,然后由深再次变浅。
虽然京都一夜宁静,可她知道,距离国公府不远的皇宫内,此刻必然是灯火通明、一片哀鸣,更甚还可能刀剑相鸣。
等到天色已完全亮起,安国公终于归来。
他一脸疲惫地告诉戚善:“六皇子登基了。”
第25章 帝王侧(完)
从安国公口中,戚善才知道了这皇宫里惊心动魄的一晚。
圣上驾崩后,大臣们都连夜进了宫,跪伏在乾宁殿前,个个神色肃然、表情悲恸。很快皇后就和圣上跟前的元公公一起出来,宣读了圣上遗诏。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朕已年届六旬,在位四十一年,自亲政以来,谨遵成仁皇帝嘱托,兢兢业业、日夜忧思,使臣贤能、使民安乐,如今四海太平,朕虽寿终,心亦泰然。
朕之六子洵养于皇后,忠孝仁德、人品贵重,深肖朕躬,继朕逝后、即朕皇位。若言行有失,望百官直谏、佐理政务。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待遗诏读完,六皇子穿着孝服从乾宁殿走出,百官俱是伏地不起,高呼圣上万岁。
戚善听了,沉默半晌,低声问:“没人怀疑那遗诏吗?”
圣上身前从未透露过半点逝后的安排,这遗诏中却对魏洵再三褒奖,仿佛早属意魏洵继承皇位。
“乾宁殿被皇后和六皇子的人围得滴水不漏,其余皇子和后妃皆不得入内,更何况朝臣。圣上去之前的景况,无人得知。”
安国公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外面,同样放低了声音。他叹息一声:“更何况读遗诏的又是圣上生前最信任的元公公,那遗诏上是圣上亲笔字迹,又有玉玺印章。这一样样一件件,谁能反驳得了?”
他顿了顿:“虽然如此,但也不是无人质疑。”
遗诏被朗读完后,三皇子一系的文官当即起了身,要求检验遗诏。
皇后娘娘抬眼看了一眼还跪倒在地上的魏琰,淡淡道:“质疑皇诏,此乃对圣上的大不敬之罪。”她话锋一转,“但是谅解各位此举不过是为了大庆着想,此次一阅后,望各位收了心思,好好辅佐新帝。”
字是圣上的字,章也是玉玺的章。
那些文官看了半晌,涨红了脸,也没看出什么东西。
也是,皇后胆敢让群臣阅览,一有可能的确是这份遗诏的确出自圣上之手,二则哪怕是仿造假冒,也一定是到达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才能如此胸有成竹。
三皇子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只是在检验完遗诏后,他更加低垂脑袋,贴住地面,姿势更加恭谨。
俨然已经是对新帝的臣服了。
就在群臣默认六皇子继承帝位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二皇子却突然和杨将军一众人带着一列全副武装的小型军队姗姗来迟。
他一挥手,整个乾宁殿便被士兵包围。
夜幕下,二皇子戴着盔甲,一脸冷酷。
“今六皇子和皇后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社稷百姓,为了一己私欲公然篡改遗诏,死罪难逃。”他冷冷地和殿前的魏洵对视,两人的目光中都是不含感情,深邃不见底:“众将士听令,杀。”
这字眼从安国公口中再次说出,戚善仿佛都感受到了当时的肃杀氛围。
她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断安国公的叙述。
被刀剑相对,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心中紧张。
大家都知道,宫闱这一晚注定惊险,在场大多数人在进宫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无法安然回去的准备——那至高之位,古往今来都是由硝烟和鲜血铸就。
一片肃然寂静间,安国公抬头,就见六皇子拂了拂衣袖,面无表情地说:“二皇子魏澹不敬先帝、不重诸臣,携兵入宫,犯下大罪。”
他居高临下,一字一顿:“理当抓捕。”
话说完,便有大理寺卿和光禄寺卿带领侍卫将士而来,默默守在他身后。
显然这一夜六皇子并不是毫无准备。
刀剑相鸣,这场战斗持续了大约两个时辰。
二皇子和杨将军的士兵看起来威风凛凛,但是六皇子手下的将领似乎人数更众多、本领更高强。刚开始双方还难分难解,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六皇子一方逐渐显示出优势,渐渐压过二皇子的人一头来。
等到城西的皇家侍卫队赶来后,胜利彻底倒在了六皇子一方。
二皇子和杨将军等人逃跑不及,很快被光禄寺卿等人抓捕,关进了牢里。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场宫闱斗争中,二皇子表现得对于朝臣未免太过绝情——他或许存了要在之后组建自己的班子的心思,对于所有朝臣一概不留情,手下竟然有一队人拿了刀剑就向这边刺来,当下就有几个身体不强健的文臣受了伤。
幸好六皇子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大理寺卿很快带了人过来将朝臣们保护了起来,因此虽然有人受伤,但是朝臣们至少都保住了自己的命。
死里逃生后,饶是一些以往对六皇子并不好感的人,此刻都不由对他感激涕零。
等到天边朝阳初升,宫廷已恢复了宁静。
六皇子黄袍加身,端坐于龙椅之上,三皇子魏琰第一个跪下高呼圣上万岁,下一刻,所有人都匍匐于殿上,朝臣和侍卫们的高呼声震天。
“吾等恭迎圣上!”
新帝已出,朝臣们告安后便相继离开。
再次离开宫廷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松了口气,再看东边朝阳升起,染红朝云,心情俱是怅惘又庆幸:怅惘这朝代更迭,又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不管如何,新的王朝开启了。
戚善听完父亲的话,半晌无声。
安国公喝完了一杯茶,才听她突然问:“您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同我说?”她抬眸,眼神复杂,“据我所知,九寺掌握的兵力虽然不弱,但也不足以和杨将军手下的人相比较。”
换言之,魏澹这次逼宫,按理说胜算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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