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郡马——我是说裴大人,他知不知道?”
“他——不清楚·······”
李令姜放下了炸糕,觉得有些头疼,“难不成除了我,整个大燕都知道我和陛下不是亲兄妹?”
琼琚连忙瞪大眼睛,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郡——公主您别误会!这个应该没多少人知道!我·······我也不知道民间这些人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可——可陛下当时让我们严格保密的········”
李令姜不说话了,她快被这些一团乱麻似的破事儿给弄晕了。“算了,知道就知道吧!”她漠然的想。“反正我们的名声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太后在死后半个月下葬,与宪宗合葬帝陵。至于杀害她的凶手,李持明到底没能找到。他动用了许多人力,可也只能查到那罐子花茶是内务府进奉来的。而内务府的负责人又说茶叶的采买和装罐隶属于某某太监负责。查案的人找了那个太监的屋子,发现太监早就断了气,尸体都凉了。他们把死掉太监的头发剪下来拿回去给李持明复命。李持明便让杵作和太医一同去查看。最后杵作来报——太监同样死于断肠草中毒。但这次,他是直接被人逼着吃下了断肠草。一些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断肠草还卡在他喉咙里呢。
线索就这么断了。几乎所有站在李持明这边的人都知道这太监是谁害死的——或者说,是被谁指使害死的。可是他们没有证据。所以最后只能把内务府负责人革职查办了事。
百姓们对于太后遇害案的兴趣也渐渐降低了下去,更新鲜的话题占据了他们的闲谈时间。李持明和李令姜一起为太后服丧。国丧期间,禁止各种娱乐活动。皇城被白色的绢花和灯笼所包围。远远看去,死沉沉的气质更重了。李持明站在玲珑塔上远望,回过头对李令姜说:“张太后是个好人,是被我连累了。我对不住她。”
李令姜默然无语,走上前来,她踮起脚尖给李持明肩头披了件斗篷。
让人略感意外的是,这一次皇帝在舆论方面一败涂地。但围读会的人居然全都坚定的相信了他,一个都不例外。因此也没有一个人说要退出围读会。他们派了代表裴效先来面见李持明,向李持明表达了他们的忠诚和悲痛。李持明平静的听着裴效先说完,他对裴效先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裴卿,好。”他说。“不枉朕这般信任你们。”
太后莫名其妙的死了。皇帝挨骂。可日子总不能不过。李持明被民间骂的狗血淋头时,他像个倔强的小孩,民间越骂他,他越要投身到工作里去,一发不可收拾。
“等到将来,等到我除了豪强,赶走了倭寇,把燕国变得富强了,让他们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时,”李持明说。“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有多错!我要让他们痛哭流涕,让他们追悔莫及!可那时候我已经死啦,他们就是追悔莫及·······也没用!我已经死了,我听不到了,我要让他们永远记得他们曾经怎样伤害了我,他们曾经多么对不起我!”
百姓态度的突然转变到底是打击到了他,他变得有些神经质。当他用犀利言语点评奏章,用敏锐头脑处理政事时,他是他,可他又不是他了。李令姜很担忧。
第103章 出关
“百姓根本不会追悔莫及,”裴效先在自家接待李令姜时冷酷的说。他像个客观的秤砣成了精,冷冷静静,理智到没有感情。“他们从来不会在乎你为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只在乎他们现在能得到什么。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但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可能是假的。”
说罢这话裴效先叹了口气,忽然对李令姜露出一个李持明式的苦笑:“也许是不愿意相信,不过也有可能纯粹是懒得相信。毕竟他人的痛苦,与他们无关。他们只需做自己心目中拥护正义的清醒者就好咯!”
“那你和李持明为什么还要拼命帮他们过上好日子,帮他们解决问题,他们根本就不会感谢你们,还骂你们,污蔑你们,附和着陈党败坏你们的名誉?”李令姜不服气的说。
裴效先仰起头看向上方的虚无,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许久之后他低下头,在自己面前的宣旨上画了一丛翠竹道:“因为有些事情总得有人来做,若是不做,那这国家就完了。我想挽救大燕,和大燕的人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我自己贱,非要勉强罢了。”
他给一丛翠竹旁加了几棵兰草,头也不抬:“我勉强自己,勉强的挺开心的。”
李令姜无话可说。于是她评价道:“你和李持明,你们俩都是英雄主义情结过剩的神经病。脑子有问题,活该被那些人骂!”说完气呼呼的走了。
裴效先在她走后发出轻笑,又给自己的翠竹兰草图上空加了一只肥肥胖胖的鸟。鸟张开翅膀笨拙的飞过,看起来不伦不类的。裴效先放下了笔,拿起画作端详着,口中说:“可不是嘛!
太后去世三个月后,李持明终于下令,任命裴效先为三边总督,总理西北事务。这道调任令是顶着重重压力下发的。陈党又是一通乱闹自不必说。单说裴效先到西北重镇晋阳府赴任的当天,才刚一出京师势力范围进入南直隶,就经历了住黑店差点被杀,逃出黑店发现赶车的马被杀,被困在原地遭到黑衣刺客包围险些又被杀。若不是李持明提前给身为直隶总督的高得交代,让他派人暗中保护裴效先,裴总督恐怕人还没到晋阳,报丧的信儿就先传回京师了。
高得的人和刺客缠斗了大半夜,最后总算抓住了几个刺客。直隶总督府的公堂上,高得让人解下了这些刺客的面罩。刺客有四五个人,皮肤都是健康的麦色,让人联想到日光充足的地方。他们的长相带着某种南部特征,看起来有一些相似。高得打量着这伙人人,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尽力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们不答,他们面无表情的望着高得,无悲无喜,也不说话,也不求饶,也不哭泣,单只是看着。站在他们身后的卫兵皱了眉头,硁硁几脚踢在他们腿弯处,把他们踢的全都跪了下去。高得审视着这些人又问了一遍:“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们依旧不回答。高得瞪着他们,忽地往后一靠。他眯起眼睛打量了这帮刺客片刻,沉声道:“上刑!”
夹棍,板子,藤条,马鞭,一样一样的摆上来了。刺客们的眼中渐渐流露出了恐惧的情绪。但依旧什么都不说。高得冷哼一声,冲着那夹棍扬了扬下巴:“他们不是用手持剑吗?先把他们的手给我废了!”
夹棍夹上第一个刺客的手指那一刻,他登时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惨嚎。上刑的人狞笑着凑到他面前大声道:“疼不疼?疼你还不说!疼你还——啊!!!”
衙役被惊得一屁股坐地上了。因为他看到了刺客的嘴巴,是一个空荡荡的黑洞。
连牙齿都仅仅残存几颗,刺客的舌头应该是被完全拔掉了。他张着大嘴啊啊惨叫着,声音凄厉。堂上的高得觉察出了不对劲,立刻走下堂来查看,一看之下也是骇然。他皱起眉头,走到一旁捏开了其他几个刺客的嘴巴,无一例外的都被拔去了舌头,甚至连牙齿都只剩下几颗。高得推开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刺客,背着手在这几个人身前踱步。忽地转过身来,他问那刺客:“会写字么?”
刺客抬起哭的皱成一团的脸,艰难的摇了摇头。
高得蹲下身来望着他道:“画画总行吧,你把你们是谁,受任于谁,画下来给我看。”
几个刺客对视一眼,连忙转过脸来点了点头。高得让人呈上笔墨纸砚,令他们作画。刺客们彼此用眼神交流着,拿起毛笔斟酌着往纸上画。刚画了一片形似水稻田的地方,忽然间,从堂外不知何处直直冲过来一支锐箭,一个猛子便扎进了这个画画的刺客后心,刺客翻了个白眼,瞬间倒地。其他刺客吓得慌了神,大声惨叫着连滚带爬的试图逃开。然而,弓箭的主人似乎毫不心软,嗖嗖嗖连发数箭,次次命中。于是顷刻间,总督府大堂的地上倒下了一片刺客。
高得哑口无言。他沉默的看着属下把刺客们的尸体拖走,每个刺客脸上都挂着死不瞑目的惊恐,以及胸前身上的鲜血。高得缓缓弯下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画纸,一言不发的把那张画着疑似水稻田的纸塞进了袖口里。
有了这个不和谐的小插曲,高得自然不放心让裴效先带着仆人只身赴任。虽然他只是裴效先赴任路上的一个过客,但高得还是派出了一队卫兵,护送裴效先北上。裴效先对他的好意十分感激,临行时非要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柄剑送给高得。高得说:“子遥贤弟不用这般客气,我在这里,兵多粮足,再安全不过。你只需平平安安到达晋阳,完成陛下赋予你的大任,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此去路迢,一路上,万望小心!”
一个月后,裴效先平安抵达晋阳,正式上任。
而在遥远的京城,离开了裴效先的围读会,在齐尚哲和李令姜的支撑下显得有些吃力。这时候,一个怪人进入了李令姜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