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嬷嬷轻咳一声:“姐儿,伯爷他们商量了那么久,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萧旷惊觉自己的失神,侧转头看回院子里。
沈童抿了抿唇角,看向冯嬷嬷,正要说话,外头进来个周府丫鬟,手中拿着封信。她朝沈童与萧旷福了福,匆忙入内。
沈童略挑眉梢,与萧旷对视一眼,这个时候送来的信……不用想也该知道是哪位了。
前天两人商议时,沈童劝过萧旷,别把德亲王世子牵扯进来,只针对章家二房与范石的行为来揭露。
作为桃儿来说,她只知范石与章熙春偷情私奔,杀人纵火,以及事后章俊远与韦承志勾结,掩盖其事。而世子与此事的关联,只在于他曾派人将范石带出城而已。看起来似乎是要将其私刑处死,但因被萧旷连车带人一起劫走,最后也没能做成。
只针对章家与范石,世子有机会撇清自己,就会抛弃章家与范石。但如果他把世子也牵扯进来,若世子联合荣国公府一起对付他,不但他与他的家人可能会遭受打击报复,江捕头、桃儿等人亦有可能被杀人灭口。
萧旷衡量之后,承认她分析的有理。这在兵法中也是有说道的,若敌方者众,且各自异心,当合纵连横,各个击破。
没想到不过一会儿,又进来个丫鬟,手中拿着一封拜帖,急匆匆地进去了。
这封就有点难猜,萧旷用口型说了个韦字。
沈童不想和他猜一样的,眼眸一扫,便拿起果盘里一枚蜜枣,立在桌上。
萧旷不曾想她还会打个哑谜给他猜,略一思忖,立枣谐音立早,应是指章家了。
片刻之后,周家人从里面出来,原来是顺天府尹韦承志亲自上门来请罪了。
萧旷朝沈童看了眼,眸中微带笑意。
正这时又有个丫鬟进来传话,荣国公府章二爷携礼上门赔罪来了。
沈童回了萧旷一个沈童式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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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爷与韦承志同时登门,周家人当然先见章二爷。
未免章俊远见到萧旷太过尴尬,平乡伯与老夫人会见章俊远时,去了另外一处会客堂。
周夫人则走近沈童,十分客气地道:“萧指挥、沈小姐,今日能知晓昆玉园走水的真相,还要多谢你们二位。又劳你们在此等了许久,真是失礼之极。但今日这事来得太过突然,实在是有点疲于应付……若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望你们见谅。”
沈童回以礼貌的微笑:“周夫人说哪里话,我在这里稍等会儿不妨事的。相信萧指挥也不会介意多等一会儿的。”
周夫人脸上的笑容略显僵硬,这番客套本来是想请他们先回去,由周家人自己处置余下的事情,但沈童却装着听不懂她的暗示一般,看来是非要在此等个水落石出才会离开了。
她无奈地笑了笑,命丫鬟替沈童、萧旷另换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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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俊远回家与父母一商量,事情已经闹开了脸也丢了,重要的是如何善后。首先要安抚周家人,其次要尽可能在小范围内审案,范石如何判他们是不管的,熙春能保条命就行。
因此章俊远便在第一时间内,带着厚礼来到周家。
周家的态度十分冷淡,章俊远也是早料到的了,他先是痛骂一番章熙春不该,接着又解释道:“不瞒老伯爷、老夫人,晚辈与家内都以为这不肖女儿已死,家中那几日又不甚安宁,便想替她做场法事,没想到她居然还活着!哎……”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本来晚辈是想,待法事结束后,备上份厚礼来拜访老伯爷与老夫人的,谁知道……哎——”
他又幽幽地叹了一长口气,神色惭愧:“千言万语,都是晚辈的错,老伯爷老夫人再怎么责怪晚辈也不为过。”
周家人先前看过章家送来的礼单,主要是礼金厚,这钱都足够他们重建两座昆玉园了!赔偿到位,周家人心里多少也舒坦些。但他们更清楚的是,若非今日萧旷等人当众把事情闹开了,章家是绝不可能主动赔偿的,章俊远说的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平乡伯沉着脸没说话。老夫人神情淡淡地道:“瑶姐儿回来说了今日之事,我们才知此事原委。熙春那姑娘我们是看着她长大的,想不到能这么糊涂……哎——”
章俊远连连道歉:“惭愧惭愧。家内对她宠护有加,自小溺爱,以至于她不谙世事,被人花言巧语欺骗才会做出这般蠢事。但不管理由如何,她确是做错了。子不教父之过,这错在晚辈身上……”
第44章 【蛋卷】...
“出了这事,是谁也不愿意见到的,不过俊远啊……”周老夫人话锋一转,“眼前这局面,已经不是我周家说一句不妨事就能轻易平息的了啊。”
章俊远也清楚这点:“晚辈今日来纯粹是赔罪道歉,只求老伯爷老夫人看在家父的面儿上,能原谅熙春,别的也不敢再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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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人送走章俊远,才见韦承志,而且是由周夫人接待的,老伯爷老夫人都不想见他。
韦承志面色灰败,自承失职,又说全是因为章家想压下此事,章家势大,他不得不屈从。
章家是国公府,拉下面子来上门赔礼,周家哪怕心里再鄙薄对方为人,也要给他三分面子。德亲王世子更是周家得罪不起的。但韦承志是个什么东西?
周夫人自不必给他什么好脸色:“韦府尹这不是推卸责任么!原先人犯与证人都在顺天府,不都是你带去送给章家的?若无萧指挥等人直言揭破此事,我们还不知会被瞒多久呢,怕是始终都不会知晓事实真相了!”
韦承志唯唯诺诺,只能由着周夫人骂,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这顺天府尹的位置是保不住的了,如今只能是亡羊补牢,但求周家别落井下石,把他往死里整就算谢天谢地了。
今日韦承志来赔罪,既是认错表态,也是想试探周家人的态度。
但周夫人始终还是那句,今日事一闹开,就不是我周家说了算的局面了。原先你们是欺我周家不知情,现在一个个来求情赔罪,早干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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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人打发走了韦承志,回到沈童与萧旷所等的那个客堂。
桃儿惊恐不安地看向萧旷,又很快把头低下来。
沈童与萧旷起身相迎,周夫人对沈童依旧很客气,谢过他们之后道:“昆玉园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这两个丫鬟是颇为重要的人证,还有这个人犯……留在我们这儿怕是不妥,萧指挥担任兵马司长官,手下兵马充足,应能将这些人都看管好吧?”
沈童一听便知,章家与周家应该是谈妥赔偿了,周家心已经平了,未必想要深究到底。
但眼下满京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这事儿会如何解决,想要悄悄地压下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对周家来说,这三个人要是留在手上吧,这整件事就成了周家主导的,不管他们怎么解释,德亲王世子都未必会信他们一开始对此毫无所知。
所以周家干脆找萧旷来接手人证与人犯,谁让他一开始就主动来“多管闲事”呢?
萧旷却也当仁不让,把这三个人留在身边他还放心些。命令传出去后不久,靳飞便带着兵马司的手下来接人了。
沈童听萧旷命靳飞带队把范石押送回兵马司,再把两个丫鬟送回萧家。
她微觉诧异,问道:“萧指挥还要去办什么事?”
萧旷待靳飞等人走远些了才道:“送沈小姐……你们回府。”说完停了停,又加了一句,“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我……送一下也是应该的。”
沈童弯起唇角,那对翦水秋瞳也弯了起来:“那就麻烦萧指挥了。”
萧旷不太自在地朝她点一下头,待她上了车,马车行驶起来后,他便策马与车并行。
从早晨开始先是操办悼念会,又在周家等候多时,这一番折腾,时辰已经过了正午。
马车驶出一段路后,忽然靠边停了下来。
萧旷收缰让马停步,不解地看向马车。
车门打开,箜篌拎着个朱漆食盒下来了:“萧指挥可觉腹饥?用些点心吧。”说着打开食盒的盖子,里面是排列整齐的金黄色小卷,传来阵阵浓郁的蛋香与乳香。
萧旷本想推辞,闻到这香味,倒真是觉得饿了,也就不客气地接过食盒。
这小卷中央空心,拿在手里很轻,捏着是硬的,入口却极松脆,轻轻一咬便满口香酥。但对萧旷来说就太不顶事了,一口一个,很快就半盒见底了。他盖上盒盖,还给箜篌。
箜篌替他斟了杯茶,笑道:“萧指挥留着吃吧,车上还有一整盒蛋卷,是姐儿留给萧指挥小妹的。”
萧旷没想到沈童这么有心,还另外准备了点心给小妹。他转头朝着马车看去,见车帘微微掀起一道窄缝,虽从车外看不见她,也知她在车内朝外望。
他走近车旁:“冒昧问一句,那日家父腰痛发作,是沈小姐送他回家的吗?”
关于这事他心中已有推测,只是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向她求证,先前几次见面都为商议正事,时间又紧迫,他没顾上问,提到小妹倒让他又想起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也只有趁此时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