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跑出来了啊!你不再是海贼了。”
“我只是因为恨我爹才跑出来的。要不是他……”阿梨摇摇头,“若是他能有阿津的爹一半好,我就不会跑出来了。”
“那不管,既然你出来了,你就已经不是海贼了。”
阿梨抬眸看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种让靳飞看不懂的东西,但她很快就垂下眼皮,掩去那丝神色,顺着他的话道:“公子说的是。”
靳飞:“…………”虽然她的语气非常和顺,却明显言不由衷。
他挠了挠头,不耐烦地叫道:“好了,好了!只能带你去看一眼,看过就出来,不能给他带东西。”
阿梨抬眸望着他,显得十分惊讶,接着轻轻摇头道:“还是算了……”
“算什么算!”靳飞抬脚往回走,“趁早看好趁早……还要回去吃饭呢!”他本想说趁早死心的,临时改口,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阿梨笑了起来:“多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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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关押牢犯的大院外,靳飞朝身后阿梨随意指了指:“她是萧夫人的丫鬟,我带她来认人。”
卫兵都识得靳飞,而萧夫人曾被海贼劫走过,她身边的丫鬟见过参与其事的海贼,是相关的人证,带来认认犯人亦属正常,卫兵自然放行。
定海卫后所的牢房分为前后两部分,前头关押的是违犯军纪军规的士兵,后半部分关的则是抓到的贼寇。
靳飞带着阿梨径直往后面走,到一间牢房前他往那儿一站,道:“就这儿了。”
牢房幽暗,带着股散不去的恶臭与浓重的霉味。
内里关着数人,或躺或坐,听着靳飞他们进来的足音话声却头也不抬,亦不动弹,和死人或是一堆破布头没啥差别。
阿梨走近牢门,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分辨却仍旧看不清里面的人,只得轻声呼唤:“阿津?阿津?”
墙角有个躺着的人动了一下肩膀,迟缓地转过头来,眼神茫然地望着阿梨,却不应答。
牢房内的人都拿警觉与敌意的眼神望向靳飞与阿梨,其中一人开了口,嗓音嘶哑:“找错人了,这里没有叫阿津的。”
阿梨紧紧盯着那转过头来的少年:“你……怎么了?”
少年仍旧躺在地上不动,显然状况很差,不仅看向她的眼神呆滞,连坐都坐不起来。
阿梨回头看向靳飞,急切地道:“他是不是病了?”
靳飞默然不语。
作为海贼被关进牢里,自然不会被善待,为了问清他们的目的、谋划以及岣山岛上的布防,海贼的人数、船只、武器的数量、存放地点等等,少不得要有严刑拷问。受伤之后没有及时治疗与休养,伤势恶化实属极为常见。
“是他吗?”
阿梨不是太确信地摇了摇头。
那少年盯着阿梨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张大了眼:“夕……璃……?”
阿梨急忙道:“是我,阿梨啊!”
少年显得迷惑:“你怎么……”他瞥向靳飞,神情变得警惕而戒备,不再说话。
阿梨又唤了两声,少年始终没有回应,甚至转过身背朝着她。
“走吧。”靳飞催促着往外走。
阿梨无奈地看了眼少年,又朝更深处的牢房匆匆望了一眼,转身去追靳飞。
到了院里,她听见靳飞正交待狱卒:“方才那少年人是重要人证,你们注意着点,别让他病得太厉害,要是这个人证没了,后果你们可担待不起。”
狱卒们应声领命。
闻言阿梨意外地看向靳飞,明净的大眼里流露感谢之意,却又怯生生地小声嗫喏道:“还有……”
靳飞:“……”一开了这个头就他娘的收不住了!
他转向众狱卒,神情严肃:“还有那个断了胳膊的,也不能让他死了!”
众狱卒纷纷应命。
阿梨虽然没笑,神情却明显变了,就连眼睛都亮了起来。在狱卒与卫兵面前她不能直接谢他,但看向他的眼神却是感激而欣喜的。
靳飞讪讪一笑,当先走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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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岣山岛回来后,沈童便让靳飞每天过来与她们一同用饭,她自己带来的仆妇,所做饭菜自然比卫司伙房的要好吃,也能做些更利于伤口恢复的汤水菜点。
这天傍晚,得知靳飞与阿梨回来,沈童便唤他们入内说话。
“阿飞,你如今白天都在这里用饭,晚间再去署衙里歇息,来来去去多有不便。正好西厢房空出来了,你若是愿意就搬来住吧?”
阿梨闻言快速地瞥了眼靳飞,又立即转开眼珠,一付事不关己的模样。
沈童不由嘴角微弯,这几日靳飞进进出出常与阿梨在一起,她哪儿会不知?
这提议是为了靳飞,但也有一小部分是为断了林玉梅再回来的念想。过一阵若是她回杭州养胎,这儿就只有阿旷在了,若有靳飞同住着,她也能放心些。
靳飞刚想答应,却又迟疑挠头:“这样不打扰嫂子休养吧?”
沈童微笑道:“对于行远和我来说,你就和自家人一般,那儿谈得上打扰?有你在院里,我还更安心一些呢!”
靳飞欣喜应道:“那就不客气了。”
没片刻功夫,他就背着铺盖包袱回来。
阿梨麻利地打开铺盖卷,把床铺好,挂上蚊帐,又把替换衣物归类放进衣柜……
而靳飞环抱双臂,斜倚在门口看她忙乎。
阿梨每次抬头都能看见靳飞,却只做没看见他的眼神,把屋子布置完后问:“公子还有什么吩咐么?”
靳飞有心想叫她多留会儿,一时却想不出有什么可吩咐,正挠头呢,阿梨朝他弯了弯身子:“公子没什么吩咐的话,阿梨先退了。”说完便快步离开了屋子。
“哎……”靳飞叫了一声。
阿梨停步看向他。
“……”靳飞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你先去忙你的吧。有事再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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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靳飞被尿憋醒,走过窗前时,无意中瞧见阿梨的房门正轻轻掩上。像是她刚从外面回来,然而她进屋之后没有点灯,屋里始终是暗的。
靳飞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放完水便接着蒙头大睡。
“萧将军,出事了!”
忽忽被一阵拍门声吵醒。靳飞从床上一跃而起,窗外夜色依旧深浓。
他快步走去开门,门外的卫兵一见他便语气紧张地道:“靳知事,出大事了!”
萧旷也听见呼叫声,推开正屋的门,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海贼,关着的海贼都逃走了!!”
莫名,靳飞想起半夜归来的阿梨。
第155章 【逃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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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旷与靳飞立即赶往卫司,路上询问卫兵详情。
卫兵只是来传话的,对情况了解得不甚详细,只知牢房里的海贼统统逃出,还把其他牢房的门都打开,一部分违犯军规的士兵也一同逃走了。因为逃跑的人多,狱卒根本阻拦不住。
于令秋正等在署衙门外,见萧旷与靳飞赶到,急忙快步迎上前来,匆匆见礼后道:“将军,据狱卒报称,事发前并无任何异状。他们听到异动后赶去,就见海贼们从里面冲了出来。他们尽力阻拦,也伤了数名贼人,但人数远不及海贼数量,阻拦不住。而海贼逃出大院后便四散而逃,追之不及。”
“赖总兵与熊指挥使到了吗?”
“他们还未到,已经派卫兵过去通传了。”
萧旷便下令道:“立即封锁各处城门,全卫搜捕逃犯。通往海边的城门增派守卫,增加一哨弓.弩兵,一哨火铳兵。另派五百人去码头以及浅滩处搜索,若有可疑船只立即收缴。通告全卫禁闭,没有解除禁闭前不得擅自离开居处,擅离者一律作海贼处置。”
他一一布置,各将领便依次领命而去,一一执行。
正安排着,萧旷忽然听见赖正忠怒气冲冲的声音:“洪承,到底怎么回事?他娘的你是怎么干事儿的?!打仗用不着你们,领俸禄的时候倒是一个个都冲在前面,叫你们看守几个牢犯,居然能让犯人逃了?!”
洪承便是定海卫负责牢狱的将官,刚急急赶来,正撞上赖正忠与熊昊焱一先一后赶到卫司。他不由暗暗叫苦,知道逃不掉只能上前行礼。被赖正忠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只得惭愧应答:“卑职……卑职一定把海贼都抓回来。”
熊昊焱皱眉追问:“到底怎么会让这么多海贼逃出去的?”
洪承擦着汗道:“方才出事后,卑职便立即赶去卫司牢房……”
当值的狱卒听到声响,赶去查看却见许多海贼已经逃出牢房。狱卒被海贼打倒,连武器都被抢走了!
“……卑职查问下来,最初逃出犯人的牢房,门上的锁是打开的。这……怕是出了内奸……”
靳飞在堂内听到,不由挑了下眉头。
赖正忠问道:“犯人不是戴着枷锁吗?也被打开了?”
洪承摇头:“开枷锁的钥匙是另外保管的,但因为此次被俘海贼众多,卫司的枷锁铁链不够用……除几名主犯,还有些体格强壮又不太顺从的戴了枷,其余海贼大半都没戴。而且枷锁多为木制,海贼抢夺武器后便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