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林玉梅扶着她娘亲出来了。
丫鬟们都十分看不起林玉梅的为人。至于箜篌,叉着腰直接就训斥上了:“你自个儿犯错也就罢了,拖着你病重的娘亲来求情算是什么事儿?天下有你这样做女儿的吗?姐儿身子不适,需要休养,让你先回去,你却三番四次来打搅,是存心不让姐儿好好休息?”
沈童听见外面动静,唤箜篌入内询问:“是怎么回事?”
“还是那个林玉梅在作妖……”
箜篌把情形一说,最后道:“姐儿,你可不能心一软就把她放过去了。这小蹄子心大得很,一心想进萧家的门……”
沈童揉着额角低声道:“我知道。”
她吩咐道:“你去找几个人来,先把林夫人送回屋里去,小心别伤着人,本来咱们占理的别让人说咱们仗势欺人。至于林玉梅,也让她回自己屋里去,别再让她来了。”
箜篌应声点头,出门瞧也不瞧林玉梅,径直唤人,几名仆妇应声而来,客客气气地把林夫人送回自己屋里的床上。
林玉梅想拦,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架住双手直接送回屋。一个婆子跟着进屋,站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箜篌亦跟着进屋,用警告的语气说道:“你安安分分在屋里呆着,你娘要是有什么事,就说一声,但不许大声喧扰,再有什么作妖的举动,就别想在这院里呆下去了。”
林玉梅发了会儿愣,默默点头:“箜篌姐姐,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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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在院子一角瞧着林玉梅这出好戏正乐呵着,忽然头顶被拍了一下,她不由缩了下脖子,回头看去,就见靳飞正在她身后,这一下自然是他给的。
阿梨摸了摸头:“好好的打我做什么?”
靳飞瞪她一眼:“谁打你了?我根本没用力。你是蚊子还是臭虫?拍一下会死?”
阿梨:“……”
靳飞朝门外侧了下头,示意她去外面说话。
阿梨跟着到了院外,靳飞仍是脚步不停,阿梨随着他走了一段,不禁纳闷地发问:“这是去哪儿啊?”
靳飞头也不回地道:“别废话,跟着走就是了。”
萧旷所住的院子地势已经算是高的了,靳飞却沿着山坡直往更高处走,很快离开居民院落聚集之处。
山坡上青草依依,小径两旁的树木苍翠葱郁,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林荫,投下一团团圆融融的光斑。
靳飞走路仍是有些瘸,步子却迈得很大。
金色的光斑落在他挺直的后背上,不断地跳跃着,移动着,像是活物一般。
阿梨望着靳飞肩背上的光斑出了神,却不防他忽然止步:“就这儿吧。”
她反应不及,差点一头撞上他后背,急忙跟着停下脚步。
靳飞转身问道:“你答应过我什么?”
阿梨茫然看着他:“答应过什么了?”
靳飞环臂抱胸:“你怎么认识那些海贼的?你不是说回来后全都告诉我吗?”
阿梨怔了怔,轻轻点头。
第153章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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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小片山坡土层较浅,因此没有什么高大的林木,只稀稀落落生着些野草。
斜坡上有片青灰色的岩石露出地面。阿梨找岩石上较为光滑平坦的地方,随意吹了吹浮灰便坐下了。
靳飞本想跟着坐下,但看这块岩石太小,他要是坐下就和她挨在一起了,犹豫一下后还是作罢,就站在两步开外。
阿梨混没留意他的举动,只望着天海交际处浓重的云层,目光变得有些迷离。
“我自小就在岣山岛上长大。”
靳飞对此并不惊讶,追问道:“赵安生是你什么人?”
“他是赵直的族亲,按辈分,应该是侄儿辈的。我跟着爹喊赵直作叔,也就喊他作哥。”
靳飞微挑了下眉梢。
暮云重重,映着西垂的落日,金红浅黄,层层叠叠。
阿梨望着远处的落霞,喃喃道:“有一回,官兵来攻打岛上,我们抵挡不住,各自逃命。我娘体弱多病,那时候正犯病,路都走不动,更别说逃命了。她求爹带我走,可我舍不得她,死死抱着她不肯放手。我爹急着要逃,一把推开她便自顾自逃走了。”
“娘倒地的时候,大概撞到什么地方,流了许多血。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抱着她哭……”
“后来官兵没能把岛打下来,其他人也就陆续回到岛上。我爹也回来了,可娘亲却过世了。”
她的眸中流露出几分恨意:“娘亲就是因他而死的,我恨上了他,不想再见他,不想再喊他爹。有天给我找着机会,搭船离开岛上。”
靳飞不由问:“那时候你多大?”
阿梨想了想,摇头道:“不记得了,好多年前的事了。”
“带出去的钱花完了,我就讨饭,饥一顿饱一顿的混着。后来遇见了一个戏班子。我看他们唱大戏看得入了迷,散场了还留在场边舍不得走,班主问了我身世,就把我收进戏班子了。”
靳飞挑眉望着她:“什么戏班子,就是那个贼窝吧?你手上的伤也是因此而留下的吧。”
阿梨点了点头:“进了戏班子就要‘学艺’,学得太慢或是做得不好要挨打。”
“那你还呆在里面?!”
阿梨看向他:“你学武没有挨过打么?”
靳飞眉头拧了起来:“那能一样?”
“有啥差别啊?”阿梨小巧的脸庞上浮起一抹浅笑,酒窝里映着霞光,“其实除了‘学手艺’之外,戏班子里的人对我还是挺好的。要是做得好了,还有好吃的。”
夕阳渐沉,她凝视着暮云中正逐渐消失的那一抹残红:“至少有个安身之处。”
“后来你为什么又要走呢?”
阿梨长长的睫毛抖了一下,眸中掠过一抹阴影,但她迅速垂下眼皮,掩去了眼中神情。靳飞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她半低着头笑道:“每次带回来什么,大半要交给班主。自己留不下多少。可要是干活的时候被事主抓住了,挨打的都是我们。有些大孩子就把钱偷偷藏起来,可要是被发现了,不但要挨顿好打,还要挨饿……我就自己跑出来了。”
“难怪你总是打扮成个小子……”靳飞喃喃道。
阿梨道:“我本来就是戏班子里手最快,出来单干,什么都是自己的,日子最好过的时候我住客栈上房,点馆子里最贵的菜,没人管头管脚……”
靳飞挥手往她头顶拍去:“你还嘚瑟起来了?还想回去当偷儿?!”
阿梨侧头躲开了他这一下,做了个鬼脸道:“我又不是蚊子,老拍我做什么?”
靳飞拧着眉,摆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来道:“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如今跟着我,就不许再走这些歪门邪道!”
阿梨嘻嘻一笑:“那是自然。”
她侧头躲他那一下,脖子上新添的淤青被靳飞看到了,那几道紫青的指痕正是前一晚他一时气愤掐出来的。
靳飞的神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转过头去挠了挠鼻子:“……没上药啊?”
阿梨摸了摸自己脖子:“外面又不疼,不用上什么药了。”
“里面?嗓子疼吗?”
“嗯,肿了呀。”
靳飞愧疚更深,当时他下手有那么重吗?“给你找点治嗓子的药吧。”
“不用了,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靳飞讪讪地住了口,隔了一会儿,又催促道:“太阳下山了,快回去吧。要是吹风着了凉,嗓子不是更疼了。”
“哦。”阿梨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下走。
“晚上你喝粥吧。粥比饭软乎。”
“汤比粥还软呢。炖个鸡汤吧。”
“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哪来的鸡?”
阿梨低头默不作声。
靳飞:“……”
方才过来的路上好像看到有人家养着鸡,买一只来炖也不是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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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安静下来之后,沈童终于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傍晚醒来,她还是没什么胃口,喝了几口粥又睡下了。
箜篌与琴瑟知道她累坏了,怕吵着她,进出都格外地轻手轻脚。
沈童睡了一宿,忽然从梦里惊醒,睁眼便问:“他回来了吗?”
琴瑟陪在一旁,知道问的是谁,便答:“将军还没回来。”她扶着沈童靠坐起来,一边劝道,“姐儿才回来不到一天呢,那么大一个岛,要打下来哪儿有那么快啊。”
沈童弯了弯嘴角:“我也知道不会那么快,只是方才做了个梦……”
琴瑟问:“梦见将军回来了吗?”
沈童轻轻摇头,不想多说的样子。
琴瑟也就明白了,柔声劝慰道:“都说梦是反的,做这样的梦,说明姐儿心里记挂着将军呢。”
沈童点头,这些道理她比琴瑟更清楚,说到底只是她内心不安的体现罢了。偏偏身子还不爽利,更是加重了这层不安。
隔日午后,沈童正靠在床上小憩,听见外头有丫鬟惊喜的呼叫:“回来了,回来了!有船回来了!”
沈童急切地看向箜篌:“你去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