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队人马进入临山卫后就开始疾驰起来,很快追上那名通传的小兵,并命其立即回城门去。
小兵望着飞扬的尘土中远去的人马背影愣了一会儿,转身跑下土路,一直奔到参将府外。
沈童用过早饭后便在书房内查账,听见丫鬟通传,急忙起身追问:“潘同知带了多少人来?”
丫鬟摇摇头:“他只说带了不少人。”
沈童蹙眉,转身拿起书桌上的册子交给箜篌,语气急促地道:“马上把它藏起来!找尽可能隐秘的地方。”
她这两天在临山卫指挥使司的账目中,找到不少贪污或挪用的证据,相关款项的进出,都摘录下来了。近十年来的账簿,她还没有全看完,仅仅是目前累计的总额就已经高达五十多万两白银了。
箜篌应了声,接过册子便急急忙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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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小兵在参将府前庭候着,见沈童出来,急忙弓腰行了一礼:“小人见过萧夫人。”
沈童问起他来的那队人马详情,小兵回道:“差不多有三十多个,都是骑马的,带着刀或是弓。他们先去指挥使司了。”
沈童略想了想,回头吩咐府中家丁出去分头寻找萧旷或靳飞。萧旷这些天都在临山卫寻访军民,大半时间都不在指挥使司,当务之急是让他知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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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有十多名士兵来到参将府,不顾门卫的阻拦,径直闯入进来。
沈童坐在正堂内等着他们,但见他们如此无礼地闯进来,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不经通报就擅闯参将府,如此无礼,可知罪么?”
为首之人是名武官,穿着六品常服,神情倨傲地问道:“萧参将人呢?”
沈童淡声道:“他不在府中。”
那名武官呵呵一笑:“还请夫人见谅。潘大人有令,在全卫搜捕萧参将。虽然夫人说萧参将不在府中,但空口无凭,这参将府嘛,总归要搜一搜的。”说着朝身后一挥手,众士兵蜂拥而入。
沈童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也吩咐过府中仆役与家丁不要硬拦,但见他们如此野蛮无礼,仍是禁不住愤怒。
她深吸口气,压下怒意道:“既然潘同知有令,你们搜就搜吧,但若你们伤了我府中的人,或是无故损毁府中财物,我会写信去三皇子府,问问三皇子对这事儿有什么看法。”
那名武官愣了一愣,倨傲的神情瞬间收敛,朝身边亲卫扬了扬下巴,那名亲卫便快步跑进去,不一会儿后院的动静果然轻了不少。
又过了一阵,有士兵陆续把账簿搬了出来。起先那名亲卫走近武官,附耳低语。武官听完皱了皱眉,看向沈童:“萧旷到底去了哪里?”
第121章 【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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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武官皱眉看向沈童:“萧参将到底去了哪里?”
沈童冷淡地道:“他一早就出门了,我又怎么会知道?”
武官低哼一声,见账簿在地上已经堆了高高一沓,士兵仍然不断地往外搬,显然数量不少,便吩咐人去找辆板车来运。
当账簿全数搬上车,武官留下两名士兵,命他们一有萧旷回来的迹象,就去向他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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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童回到内院,见仆妇们正在清扫屋里屋外,并清点屋内贵重物品。
大概是她提起三皇子的关系,这些兵士搜索时收敛许多,只是找人,几乎没有损毁什么财物。然而许多家什被移动了位置,箱柜被翻乱,那种被搜查的羞辱感仍然存在。
沈童命仆妇们重新清洗被翻动过的衣被,用烧酒清洁桌椅箱柜,刷洗地板,用水冲洗院子。
潘同知派人来搜参将府,未见得真是要来抓阿旷,只是找个借口把账簿搬回去吧……
她拉过箜篌,低声问她:“他们找到了么?”
箜篌笑着摇摇头。
沈童不由好奇:“你藏哪儿了?”
箜篌指了指高处,沈童顺着她所指看去,那是庭院里一棵两人多高的枇杷树,叶片肥厚茂密。
她走到树下,抬头仰望,在茂盛的枝叶间,有一小卷深绿色的东西,与枇杷叶颜色相同。不是特意去寻找的话,根本不会留意。
箜篌小声道:“奴婢先用油布包裹,再用墨绿色的布包起来,上面再绑几片枇杷叶,用丫叉头挂上去。就是下雨也不怕会淋湿。”
沈童赞赏地点点头:“藏得好!”
箜篌抿着唇笑了一声。
正说着话,忽见院墙上冒出来颗人头,沈童微微一惊。
待看清是靳飞,她也就放松下来了,低声嘱咐院里的丫鬟与仆妇不要因此大惊小怪地尖叫。
靳飞探头见院中没有潘同知的手下,便回头朝墙外招招手。
下一刻,就见萧旷跃上墙头,右手在墙檐上一按,身子横掠过墙头,轻轻巧巧落地。
沈童欣喜地迎过去,萧旷朝她伸出了手,她却直接抱住了他。
萧旷意外地愣一下,眼神却变得柔和起来,伸出去的手轻轻落在她腰间。
他扫了眼院里:“他们来过了?”
虽然他这句是问句,但语气颇为肯定。
沈童看向院中进进出出忙于清扫整理的仆妇丫鬟,苦笑一下:“来过了,没找见你,把账簿都搬走了,临走前院留下两个……说不定后门外也有。”
萧旷低头仔细瞧了瞧她:“他们有没有什么无礼之举?”
沈童摇摇头:“我告诉领头的武官,我和三皇子有联系,他们没敢太放肆。只是家里进来过那么多陌生士兵,家什都被翻动过,我总觉得不太舒服,他们碰过的东西都要洗过擦过才感觉好些。”
萧旷皱眉沉吟道:“我这两天已经收集了一些罪状,但账簿被他们拿回去,缺了贪污方面的证据,终究是……”
沈童望着那棵枇杷树,弯起嘴角:“他们可没有能全拿回去。”
萧旷顺着她目光看向枇杷树的枝叶间,也跟着会心地笑了起来。
“阿旷,你接着打算如何?”
“我打算见见潘同知。”
在一旁的靳飞闻言大惊:“老大,你这不是鸡给黄鼠狼拜年,自己送上门去吗?”
萧旷:“……”
要不是此时形势紧张,沈童大概真会被靳飞这句引得笑出来,但她此时满心忧虑,根本笑不出来。
“阿旷,你若是去指挥使司的话,不知潘同知要安什么罪名在你头上。”
靳飞摩拳擦掌地道:“老大,我去把那五百精兵调过来,围住指挥使司,看那个潘同知敢拿你怎样!”
萧旷不赞成地摇着头:“潘同知是浙江都指挥使的副官,你带兵包围指挥使司?是要落个违逆上官甚至是试图杀害上官的罪名么?”
靳飞小声嘀咕:“那总不能送上门去给他捉……”
萧旷看回沈童:“我平日行端坐正,没做过任何见不得光之事,他们又能安什么罪名在我头上?”
沈童眉头不展:“即使没有证据,那些人也是可以设下陷阱,或是捏造证据的。栽赃陷害还不简单么?”
“难道我就一直躲着不出现?不也是渎职之举么?何况他们若找不到我,就还会来参将府找你的麻烦。”
沈童声音略冷:“我一个女人,一无职二无权,他们还能给我安上什么罪名么?最多就是没事来骚扰一番罢了,我又不怕他们。”
萧旷仍是摇头:“阿瞳,我不能自己躲起来,却让你挡在前面。”
“你回杭州吧。”他道,“带上马泰贪渎受贿、鲁大洪欺压军民的罪证,我让阿飞护送你回去。若是潘同知真要陷害我,你便将这些罪证公之于众。”
沈童担心地望着他:“那你呢?”
“我身为主将,受命守这三郡,又怎么能擅离?过会儿我先出去。等那两个士兵离开后,你和阿飞带着家丁从小路走。我让姚阿大带人接应你们,傍晚之前就能回杭城。”
沈童虽知她留在这里并不能帮他更多,这可能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但思来想去,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要是,要是他们狠下毒手,先害了你性命怎么办?”
在这样一个相对封闭的卫所内,马泰就是土皇帝,鲁大洪在姐夫包庇下无法无天,肆意妄为惯了。她一想到鲁大洪杀的那三个人,就觉得他们真能干得出这种事来。
萧旷转头,看往指挥使司的方向,眼神变得冷锐而坚定:“要害我性命,也没有那么容易。”
他看回她,眼神复归温柔,那份坚定却不曾动摇:“我在这里与他们周旋,你便可以顺利离开。越快回杭州,越快将这些罪证公布出去。潘同知越是不敢害我。”
沈童望着他,终是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她将手轻轻放在他肩头:“我知道你不愿用权势压人,但对这些人来说,也只有权势才是最能震慑他们的。你一定要对他们提起三皇子妃与我是亲姐妹,他们会有所顾忌的。”
“我记得了。”
见他们商定,靳飞道:“老大,我去找姚阿大,让他准备好接应。”待萧旷点头,他便纵身攀上墙头,一瞬间便消失在墙后。
沈童转身吩咐琴瑟去准备一身粗布衣衫与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