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夫人见他毫不意外,惊讶地问道:“这事儿你知道的?那萧参将是京里调来的,萧夫人娘家又是庆阳侯府。你怎么好得罪他们?怕是……”
朗兴言不耐地皱眉道:“妇道人家少管这些事!”
郎夫人忍不住委屈地道:“不是我想管这事,是今日萧夫人当着其他夫人的面提起的,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别提多尴尬了。”
她担心地道:“虽然是外调来的,那毕竟是正三品的官啊,你要是惹急了他……”
朗兴言冷笑道:“正三品怎么了?正三品也不能违犯律令啊。”
郎夫人还待再说,朗兴言不快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喝道:“还吃不吃饭了!不想吃就别吃了。”
郎夫人的眼泪唰一下就流下来了,要知道她一个小小知县夫人,在一堆比她品级高的官夫人中间,应酬时始终做低做小陪着笑,她容易么?
今天萧夫人当众提这件事,在场的夫人们没有一个出言相帮,全都在看热闹,还是刘夫人帮着打了个圆场,但话里意思谁都听得出来,是要她回来提醒兴言别再与萧家对着干。若是兴言不肯听劝,下回再聚会,怕是萧夫人第一个不会放过她。刘夫人与她是故交,肯定要相帮,到时候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的。
但杭州城就这么点大,那些夫人邀约相聚,约她去都是给面子,她还能不去么?
郎夫人坐在那儿默默流泪,时不时发出一小声啜泣。
朗兴言板着脸继续吃饭,却味同嚼蜡,越吃越没有味道,脸色也越来越青,最后把碗重重一放,走了。
郎夫人让陪房丫鬟跟上:“看看老爷上哪儿去了。”
不一会儿丫鬟回来,吞吞吐吐道:“老爷去了钱姨娘那儿……”
郎夫人气得差点把手里的帕子撕了。
第二天朗兴言去衙门之后,郎夫人把钱姨娘叫来伺候,随便找了个由头指摘她犯错,让钱姨娘在自己门前跪了半天。
朗兴言傍晚回家,钱姨娘给他看膝盖上跪出来的乌青,委屈哭诉。朗兴言只觉烦躁,昨天那个哭,今天换这个哭,难道为这点小事再去把夫人骂一顿么?还有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他随口哄了钱姨娘,搂着歇下了。
第三天郎夫人又把钱姨娘叫去挑刺罚跪。
钱姨娘不干了。
傍晚朗兴言回到家,得知钱姨娘“身子不爽利”,不能伺候老爷了,再一问白天之事,也就全明白了。
朗兴言怒气冲冲走去正屋,隔着窗只见屋里光线昏暗,一灯如豆,郎夫人一人独坐窗前,似乎在抹着眼泪。
朗兴言心里一阵烦躁,转头就走,也懒得去哄钱姨娘,吃过饭后依旧是歇在钱姨娘屋里。
到了早晨,朗兴言去衙门办公,却总是难以静心,想起前几日夫人趁自己不在家时折腾小妾的事,吃过午饭便离开县衙,打算回家看看情况。
轿子往家走了没多远,就见家中老仆慌慌张张地迎面跑来,一见朗兴言的轿子便挥着手叫道:“老爷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朗兴言掀帘斥道:“胡叫什么?把话说说清楚,出什么事了?”
老仆跑到轿子边,喘着气急切地道:“夫人,夫人,走了。”
朗兴言吓一跳:“怎么这就走了?昨天不还好好的吗?”说到这句想起昨晚看见她独坐抹泪的样子,难道是一时想不开自尽了?“人到底是怎么走的?!请大夫了吗?”
老仆愣了愣:“做什么要请大夫?”
“万一还有救呢?”说完朗兴言便急切地催着轿夫快走。
老仆道:“夫人带着少爷小姐回嵊县去了啊。”
朗兴言按着胸口:“……”
就不能一次把话说说清楚啊!
朗兴言岳父是嵊县当地乡绅,早年颇为赏识他的才干,悉心栽培,还把女儿嫁给他。朗兴言与郎夫人成婚二十多年了,从卿卿我我到相敬如宾再到偶尔争吵,郎夫人从来没有因为和他斗气回过娘家,这二十多年来还是头一遭!
老仆问道:“老爷,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朗兴言叹口气,“备车,去嵊县。”
“老爷,夫人坐着车走了。”
朗兴言头疼:“去雇辆车来,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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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自称其表哥赵开顺在萧府外“亲眼”瞧见过费明义的矮胖男子,阿梨跟着他找到他所住之处,打听下来这一家姓雷,还真有姓赵的表亲。
但街坊只知赵家住在城东,却不知具体住处。再多打听怕惹人起疑,阿梨就先回来了。
之后葛喜生在雷家门外守了几个白天,却并未看到特别可疑之人进出。
而在郎夫人回过一次娘家后,钱塘县衙的衙差再没有来过萧府,“查封”一事就此搁置。沈童便暂时停止继续追查,只让葛叔尽快找到合适的宅院,以搬离这个是非之地。
因着这一次疏忽招来如此麻烦,葛叔找新宅子时也就加倍地谨慎,先打听这回的牙人口碑是否良好,经他手的宅子过往有无纠葛,打听清楚了才雇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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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旷在临山卫十多天,每天清晨带着众将士晨跑、操练,先别说士兵的战斗力,往那儿一站,单论精气神就与往昔截然不同了。
挨了板子的那一批将士,大多在六七天后就恢复得差不多了。鲁大洪却借口养伤,一直赖着不去操练。
萧旷遇见马泰,问起鲁大洪伤势如何。
马泰清楚萧旷的暗示,便含糊其辞地说道:“应该快好了。”
萧旷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马泰来到鲁大洪的住处,入内就见他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一旁两个丫鬟,一个捶腿一个剥着小胡桃仁。
马泰见此情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把丫鬟赶出去后斥道:“别吃了!明天开始操练去,集合时别再迟到了!要不然不用别人动手,我先打断你的狗腿!”
鲁大洪盘腿坐起,很不服气地道:“姐夫,你也是正三品,他也是正三品,你怕那姓萧的做什么?”
马泰骂道:“有时候我真是恨不得敲开你这脑壳,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都是正三品又怎么样?这是比大小吗?就非要明着和他对着干么?你做的事情哪一件能摆得上台面?要不是看在你姐的份上,我早就把你轰出去了!”
把鲁大洪训了一顿后,马泰又叮嘱一遍,让他第二天必须去操练。鲁大洪低头答应了。
马泰前脚刚走,后脚鲁大洪便叫进来两名心腹,低声商量起来。
第115章 【无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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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山卫依山傍海,能用来作为耕地的土地并不多,除了屯田之外,临山卫的军户也会去海湾内捕捞鱼虾,以补充粮食的不足。
靠海的那一面城墙,沿着山势而起,为防海寇从海岸上攻城,城墙没有城门,但在东西两端都有小门供人出入。
除了在地图上查看附近地形,萧旷更希望能实地查看沿岸地形。因此马泰命人准备船只,这天下午便从西侧小门出城,沿着礁石滩来到海湾,登船出航。
一边沿岸航行,马泰一边向萧旷介绍:“今日午时初刻,乃是潮水最高之时,此时正当退潮之际,水位逐渐下降,是海浪较为平稳之时。”
萧旷从北方带来的护卫,有大半都是走陆路过来的,别说是海上行舟,就连运河船都没坐过,加之刚用过午饭,好几人上船不久,就忍不住趴在船舷边大吐特吐。
包括靳飞也靠着桅杆才勉强站稳,极尽全力才让自己不至于吐出来。
在运河里乘了一个月的船,他觉着自己已经不会晕船了,没想海上乘舟,浪会这么大,看着不小的船只,在浪涛间却像是片树叶般脆弱,竟然上下晃得这么厉害!
他娘的这还是海浪较为平稳的时候,那不平稳的时候,船要晃成什么样子!
别说靳飞他们晕船,就连萧旷也觉船身晃得厉害。
马泰看着他们,嘴角微露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萧旷要巡视海岸地形,他就安排船只。
只不过他安排的是条平时用来打鱼的平底沙船。虽然今日午后的确开始退潮了,但风却变得更大,风助浪势,再加上船小体轻,摇晃更是厉害。
萧旷第一天到,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靳飞还当众打了他的小舅子。今日正好杀杀这帮人的威风!
见萧旷虽然没吐,脸色也不好看,马泰心底暗暗好笑,脸上却摆出关切的神情,询问:“萧将军是否要入内休息一下?”
萧旷虽然略有晕眩,但与其进船舱里闷着,还不如在船头吹吹风来得舒服,便摆摆手拒绝了,指着岸边一道明显的水线问道:“涨潮时最高会涨到那里?”
“确是如此。”马泰说着朝身后招了招手,“说到这些,还是王经历最为熟悉了。”
一名皮肤黧黑的小个子官员上前来行礼,向萧旷介绍起潮汛与附近地貌来。
马泰把王经历留给萧旷,自己进船舱里去了。
鲁大洪瞥了眼船头的萧旷,又绕着抱住桅杆不放的靳飞走了两圈,神情轻蔑,嘴角带着讥讽笑意。
靳飞恶狠狠瞪他一眼:“没见过你大爷么?看什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