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三年长房的进项、铺子经营收入,与过去相比有明显的缩水,说明显是指其总额,但其实掩饰得很好,缩水的并非全部进项,有些进项甚至还有增加,但总额却少了大约一成半。
店铺经营自然有赚有赔,也说不上过硬的证据。
但不管是铺子收入还是收上来的租子,入账的日期都比袁氏在的时候晚,从一个月至数月不等。
对财务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大笔钱款晚入账几个月意味着什么。古代没有贷款一说,可是能放债收利子钱啊!
第11章 【归原】
留意到长房的资产异常后,沈童再看了侯府公中的账目,发现比起三年前袁氏管理的时候,同类项目入账日期或早或晚都有延期。
她叫上箜篌与琴瑟,往外院而去。
侯府的账簿上除了金额,也记录着是谁去收账的。
在原身的记忆里,陈福顺一家都是大夫人袁氏从娘家带过来的,在庆阳侯府的仆人里算是地位非同一般,除了陈福顺与陈大娘外,陈福顺的二弟媳也在府里管着事,一家人单独住着一个小院儿。
这会儿陈福顺的二儿媳正在厨房里摘菜,见沈童过来吃了一惊,急忙迎出来行礼:“大小姐怎么来了?”
沈童站在厨房外,闻到了炖肉的味道:“挺香啊!”大中午的就吃肉,看来陈家的日子过得挺滋润。
小媳妇紧张地笑了笑,不知怎么接这话,只能点点头。
她本来是老夫人院里的粗使丫头,年纪大了之后便许给陈家二儿子,以往没怎么与大小姐说过话,也不太知道她是什么个脾气性子,乍然见大小姐来此,慌乱中只怕说错话。
沈童问明陈福顺不在,出府办事去了。她本来想就走的,闻到炖肉的味道却改了主意。
进到北屋里打量了一圈,她发现屋里的陈设还挺讲究,虽然没有特别贵重的金玉器件,但家什用具大多都挺细巧的,成色也新,大致是富农或小地主的生活水准。
小媳妇在旁跟着,见她饶有兴致地观看着屋里的摆设,心中更是犯嘀咕。
沈童绕过一圈后,最终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这日午后,有丫鬟来传话,陈福顺家里的来了。沈童让她进来,叫屋里头伺候的人都退出去,只留了冯嬷嬷与另几个仆妇,都是长房里信得过又办事牢靠的老人。
陈大娘约五十来岁,圆盘脸,身子也圆滚滚的,瞧见沈童便绽开一个讨好的笑,低头弯腰行礼。
陈大娘行完礼起身,却等不到沈童发话,心里便打起鼓来。
老二媳妇说大小姐午前来院里,四处看了下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她觉着不像是好事,和当家的商量了好一会儿,都猜不透大小姐是什么用意,却也不能不予理睬,只有先来探一探。
见大小姐不说话,只冷冷地打量她,这让陈大娘更为不安,惴惴地问道:“大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沈童拿扇子轻轻扇了几下,才缓缓道:“我娘在世时待你家不薄吧?”
陈大娘只觉不妙,屋里头几个婆子都是那时候从袁府一同陪嫁过来的,大小姐又把过世的大夫人搬出来,这是要兴师问罪的架势啊?!可她怎么想这两日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事,自家几个小子……应该都没做过什么当得起大小姐这句责问的事吧?
难道是那事被大小姐知道了?应该不能啊,事儿都是老大老二跑腿办的……
陈大娘低头缩肩让自己显得更恭敬些:“是。”
“那你们家为何勾结旁人,侵占长房的钱财呢?”
陈大娘急了:“可没有影的事儿!大小姐是听了哪个不安好心的黑肚肠嚼舌头?”
沈童冷笑一声:“你是说我在胡说八道冤枉你们了?”
陈大娘慌忙摆手解释:“老奴不敢,不是说大小姐,是说那背后挑事的!”
沈童拿起桌上一本账簿,翻开指着其上:“去年秋后那笔租子,收来后陈福顺就拿去放债了吧?七月初三才收回来入账,足足迟了半年多。”她冷笑一声,问道,“算了人家几分利?这无本的利钱赚得容易啊?”
陈大娘胃里一阵发紧,额头上渗出汗来。这笔钱出了点麻烦,直到七月初三,老二才把本钱利钱全收回来,当家赶紧给二夫人送去,还被训了一顿。大小姐是从哪里得到的账簿?连日子都丝毫没错!
“还有这笔……这一笔……”沈童边翻边说,语气也越来越重,忽然将账簿一合,“这家里是出了内贼么!”
陈大娘的脸色越来越灰,头也越埋越低,一声都不敢出。
沈童本来只是怀疑这些钱被拿去放债,便放套诓了陈大娘一下,看她反应,这事是板上钉钉了。
她将账簿往桌上重重一拍,呵斥道:“真是好大的胆子!冯嬷嬷,先打她二十板子!再找人把陈福顺和他几个儿子绑起来!”
当即便有两个婆子捋袖朝陈大娘走过来。
陈大娘吓得腿一软,“噗通”跪了下来,哭着一叠声叫道:“饶命啊!饶命!大小姐,这不能怪老奴,这是二夫人,二夫人让当家的去做的啊!”
沈童沉着嗓子道:“胡说!怎会是二夫人让你们去放债的?这里不光是有长房的,还有侯府的公中。若是二夫人让你们放债,为何利钱没有一钱一厘入账?明明是陈福顺起了贪念,偷取侯府的钱财为自己捞好处,铁证当前,你还想推诿罪责?打死都不冤枉!”
她使了眼色,几个婆子擒住陈大娘臂膀便将她往地上按去,另有粗壮妇人拿着专用来打人的长木板子进来。
“真的,真的!真是二夫人让奴那当家的去放债的。”陈大娘吓得涕泪横流,不住磕头求饶,额头在地上撞得咚咚有声,“大小姐饶命啊!不是二夫人吩咐的,奴仆们哪儿敢自说自话去做这等事哪!大小姐大小姐——”
“先停下吧!”沈童叫住举板欲打的仆妇,沉声道,“去请二夫人来。”
蒋氏过来时明显不太愉快。她有张端正的鹅蛋脸,眉眼娟秀,笑起来挺和善,但不笑时眉尾有点吊,便会显出几分冷淡之色。
按理说就算有什么事,也该是做侄女的沈童去见她才合礼,沈童却让冯嬷嬷把她请来,还不说到底什么事。
对此蒋氏既觉疑惑又有不满,直到进门看见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陈大娘,才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问道:“这到底是闹得哪一出?”
沈童起身相迎,神情与语气都恭恭敬敬的:“叔母,请里面说话。”
蒋氏扫了眼屋里的情形,陈福顺家里的哭得鼻涕眼泪一道一道的,低着头根本不敢朝她看。冯嬷嬷与另几个婆子又都是袁氏的陪房,看这架势也能猜到五六分了。
蒋氏进里间,瞥了眼桌上的账簿:“阿瞳,你这是要做什么?”
跟着进屋的沈童掩上房门,带着些许微笑:“叔母应该知道吧?”
蒋氏面色不改:“知道什么?”
“叔母非要侄女摊开来明说吗?”沈童轻叹口气,“侄女想向叔母讨教,如今这世道在外放债能收几分利?”
蒋氏神色微变,淡声道:“不过一个下人胡乱诽谤,你就信了么?”
“一个?陈家上上下下可不止一个人。何况还有账目佐证。”
蒋氏哼了一声:“不管多少人,都是空口白说罢了。至于账目,账上有少过钱么?”
“这倒没有,每一笔钱最后都入账了,只是晚了好几个月。这几个月里钱去了哪儿呢?”
沈童轻轻摇头道:“叔母拿自己的私房钱出去放债是无妨,但挪用侯府的公中与长房的钱去放债,却把利钱收入自己口袋,这做法——不妥吧?”
蒋氏看着她没说话,神情却变得更冷淡了。
沈童接着道:“祖母年纪大了,虽然她老人家身子一直健朗,可也禁不住连番的打击。侄女是真不想她老人家再为这些事动气伤神。”
听到她搬出沈老夫人来,蒋氏终于显出几分动摇:“你想要怎样?”
沈童本来带着些微笑意说话,这会儿倒是敛去了笑容,神情变得庄重起来:“三年前侄女与幼弟失去双亲,孤苦无依,当时长房那些资产若真是交到侄女手里,怕是也经营不好的。幸得有叔母‘代为’照管,叔母经营得法,这才能每年获利,这些也是叔母应得的。侄女是想感谢叔母这三年来的代管。”
言毕,郑重其事地朝蒋氏福身行礼。
蒋氏本听得她语带讥讽,满心提防着她撕破脸开战,可没想到她到了最后竟会以晚辈之礼向自己拜下!
但这么客气的感谢,话语背后的意思也很明显,她只是代为照管罢了。
沈童这头全了礼,又暗示不会追讨之前的利子钱,她若是还攥着长房资产不放,就是长辈欺压晚辈,下作了。
她望着沈童默然半晌,缓缓道:“你放心。”
沈童微笑:“多谢叔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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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房的账目交接后,沈童便改让冯嬷嬷的男人葛全贵去收账。但她并不否认蒋氏的做法,让钱生钱才能最大化效益,她也打算这么做。
她没有把这事瞒着书岩,直接告诉他了。沈书岩哪儿管这些,只问他的月钱会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