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丫鬟道:“正是因为白小娘子难得回建业,才着急约我在此相见,我和小娘子可不是现在才认识的。”
“哦,此话怎讲?”韩妙笙突然开口,“这位白小娘子常年不在建业,认识她的人可不多。”
假丫鬟目光和她稍稍一触,俯首道:“我们八年前就认识了。”
八年前,还是田诺刚刚和元家结识的时候。田诺目光闪了闪:这可不像是临时起意,幕后人究竟有多恨她,才会一直准备着对付她?
假丫鬟已一股脑地全部说出来:“八年前,这位小娘子偷偷一个人来到三清观,求见我师父长空道人,恳求他要为她圆一个谎。”
什么谎?自然是她自称自己是有福之人,能庇佑元如意。
“师父不愿意,她便找到我,要我假传师父的话,力证师父说过她有福的话。我,我一时财迷心窍,就”
田诺恍然大悟,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可是,对方挖这样一个坑给她又有什么意义?如果她还是当年寄居在元府的小孤女,这事对她的影响自然是毁灭性的;可如今,早已今非昔比。
在场众人神色都变了。联系到元家对田诺看重的原因,甚至因此要娶她入门,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位小娘子有心算计这位小娘子的心计实在令人不寒而栗。恽夫人语调凝重起来:“你可有证据?”
“有!”假丫鬟取出一物,双手高举过顶呈上。
国公府前院,焚香洒扫,正门大开,元慈带着一众属下亲自出迎,远远的便看到两列披甲武士开道,随后是旌幡仪仗,一对对出现,引导出后面的朱轮华盖飞鸾车。
一个抱着剑的侍从率先从车上跳下,随即,紫袍高冠c气度雍容的青年缓缓步下,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青年乌眉星目,隆鼻薄唇,五官精致,近乎完美,偏偏气质凛冽,身份尊贵,竟如高山之上的剔透冰岩,令人一见之下,油然而生不敢接近之感。
有几个郡守府的老人不由生出恍惚之感:总觉得眼前俊美绝伦的贵人十分眼熟。
还是元慈第一个反应过来,大笑迎上,亲热地道:“自从知道朝廷的使者是大人,我便扫榻以待。一别多年,今日一见,大人风采更胜往昔。”
青年唇角微勾,缓缓开口:“元大人,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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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春归阁中,恽夫人对胡妈妈点了点头,胡妈妈下去取过假丫鬟手中的证物。
那是一枚尺寸极小的赤金戒指,一看便知只有童子能戴上,戒面呈桃心形状,上面雕着一只毛茸茸的憨态可掬的兔子,戒身上镂出精致的胡萝卜图样,颜色发暗,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了。
田诺远远看到,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自己有过一个差不多的,因图案可爱,自己曾经十分喜欢,可后来却不小心弄丢了。
假丫鬟道:“反面还有郡守府的徽记。”
那就好办了。李长史娘子道:“既然有徽记,想必有册记录,查一下便知是从谁那里流出去的。”
恽夫人反对:“查出是谁的也没有意义,这么久了,也许被人偷盗了也未可知。”当年的真相如何,长空道人为什么会力证田诺是有福之人,原因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总之,绝不是因为田诺贿赂了长空道人手下的小弟子。眼下明显是有人构陷田诺。
韩妙笙冷笑道:“夫人这么说,是要包庇谁吗?难道当年的事,夫人也有参与?”
这话委实无礼,恽夫人心中怒极,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瞧这孩子说的,也是我宠你太过,在客人面前也这般没大没小的。”
韩妙笙却毫不领情,冷冷道:“这事涉及我的丈夫,有人居心叵测,处心积虑要接近我的丈夫,不知究竟意欲何为?夫人若不能给我一个公道,我只有去找公爹了。夫人,”她抬头直视恽夫人,似笑非笑,语含警告,“莫要因小失大。”
恽夫人心中重重一跳:韩妙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竟知道当年的真相?不可能,这位若真知道全部真相,以她的草包脾气,怎么可能不立马发作?
夏都尉娘子打圆场道:“夫人还是派人查一查账册,即使是有人偷拿了,也有个源头。”
话说到这个份上,恽夫人自然不好再阻拦。胡妈妈奉命去查账册,不一会儿,抱着一本发黄的账册道:“诸位夫人,查到了,赤金桃心小兔戒指,八年前连同赤金小兔耳钉,赤金玉兔捣药簪一起,由夫人赐给了白小娘子。白小娘子到手后半个月戒指丢失,当时也曾寻找一阵,没找到就销了帐。”
当初没人当一回事,但是联系到假丫鬟说的话,就由不得人不多想了。李长史娘子见众人都不开口,清咳一声,问田诺道:“白小娘子,你有何解释?”
假丫鬟眼珠转了转,抖抖索索地添了一句:“白小娘子,你休得怨我,按说我拿了你的东西不该说出来,实在是我不说实话便过不了眼前这关。”
桂枝气得发抖:“一派胡言,我家小娘子岂是这样的人?”八年前,田诺才几岁,怎么可能有这样深的心思?
假丫鬟嗫嚅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声轻笑忽然响起,少女轻软如三月春风的声音响起:“所以呢?”
“什么所以?”假丫鬟茫然。
“所以,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你们打算什么惩戒我?”田诺含笑而言,却没有看她,而是直直看向了韩妙笙。
韩妙笙心头一阵乱跳:她是看出了什么吗?可即使看出了,她又能拿自己怎么样?她将下巴高高扬起,寒声道:“如此心机叵测之徒,岂能入我元氏之门?”
只是这样吗?田诺有些失望,韩妙笙费了偌大的事,所求的居然这么简单?她点了点头,干脆地应道:“好!”
韩妙笙刚刚摆出继续战斗的姿态,一口气顿时卡住,不可思议地看向田诺道:“你承认了?”
田诺不理她,看向恽夫人:“夫人的厚爱,我感激于心。事已如此,两家再要议亲已不合适,还请夫人谅解。”
恽夫人皱眉道:“阿诺不必如此,此事恐有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韩妙笙冷声道,“夫人若执意要这卑劣小人入我元氏门,那便休怪我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
恽夫人心中恼怒之极:从田诺出现之日起,她便知这个小姑娘以后会是她所谋大事的一枚上好的棋子。此后,虽因白雁归的出现,婚事有了波折,两家的口头约定仍在。元锐是个重诺之日,自然不会背弃婚约;元如意也如她所料,始终对小姑娘极有好感。这些年,田诺虽然不在,但在她的刻意影响下,再加上跋扈任性的韩妙笙反衬,元如意对田诺从来不曾淡忘,反而越来越喜爱。一切如她所料,只等田诺嫁入,便能为她所用,却被韩妙笙毁于一旦。
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早已不受她控制。事情纵然不是田诺做的,她也是百口莫辩,自然不适合入元家门。何况,此次事件的背后之人是谁,昭然若揭,纵然田诺最后能自证清白,也和韩妙笙有了芥蒂。韩妙笙是元如意的妻子,更是元家未来的女主人,身份高贵,势力庞大,田诺和她结怨,再嫁入元家岂有好日子过?她只要稍微聪明些,便不会选择嫁入元家。自己多年的谋算一下子落了空。
恽夫人心里恨得几乎滴血,这婚事她布局许久,眼看成功在即,韩妙笙却来这么一手。
“世子夫人打算怎么宣扬?”田诺的声音依旧又轻又软,动听之极,话中之意却一点儿也不轻软,“宣扬你如何恶意构陷无辜之人吗?”
“你!”韩妙笙气得胸脯不住起伏,手控制不住地扬起,“证据确凿,你还敢嘴硬!”
田诺微微一笑,笑容嘲讽,转向趴伏在地的假丫鬟问道:“你八年前假传长空道长的话,说我是有福之人,原话是怎么说的?”
假丫鬟一愣,下意识地往韩妙笙方向看了一眼,期期艾艾地道:“时间太久,我,我记不大清了。”
田诺道:“就算不能记到一模一样,大概总该记得吧?”
假丫鬟被逼不过,支支吾吾地道:“大概就是说白家小娘子是有福之人,能够庇佑世子。”
田诺问:“你确定说的是我,是白家小娘子?”
“那当然,”假丫鬟点了点头道,“白小娘子请托的我,我岂能说到别人头上?”
田诺微微一笑,韩妙笙的性子实在粗疏,既然安排下计谋,怎么不把细节好生完善一下?她看向恽夫人:“夫人,我问完了。”
众人摸不着头脑,唯有恽夫人一下子明白过来,神情复杂地看向她:“阿诺”
田诺行了一礼道:“我先告退。”正要转身离开,韩妙笙厉声道:“站住!”她的手下立刻站出来,挡住田诺的去路。
田诺眉头微微一皱,神情冷了下来:“世子夫人有何指教?”
韩妙笙道:“白小娘子不需给个交代吗?”
田诺诧异:“什么交代?”
韩妙笙见她装傻,冷笑道:“谎称自己是有福之人,欺骗元家;令外男假扮女装,混入内帷,这两件事,你总该给我们元家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