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如瑶道:“夫人念叨了好久,妹妹可算是来了,我带你去见夫人。”元慈得封国公,连同恽氏也水涨船高,得了一品国公夫人的诰命。府中之人全部改口称她为夫人。
元如意不大情愿,刚想说话,田诺浅浅笑道:“如意,多谢你领我进来。有二娘子在,你就不必担心我迷路了。”
一声“如意”让他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听出她的意思,再想起父亲还在前院等他一起接待客人,他不再坚持,任元如瑶带走了她。
元如瑶直接领着她去宴客的春归阁拜见恽夫人。
春归阁中高朋满座,田诺来得并不算晚,此时阁中竟已来了不少人。恽夫人见到她,满面欢喜,不待她拜完,便一把把她搂入怀中道:“我的儿,你今日总算来了。”
周围一圈目光顿时齐刷刷落到田诺身上,有好奇的,有评估的,有妒恨的,有深思的
有人开口试探道:“这位小娘子瞧着眼生”
恽夫人道:“这位是白家的小娘子。”
“白?”有消息灵通的忽然想起,“莫非就是昔日救了世子的那位?”
恽夫人含笑拍了拍田诺的手:“正是。阿诺这些年一直跟着她的阿兄住在北地,才回来没多久,难怪你们没见过。”又耐心向田诺介绍道:“这是夏都尉娘子,这是李长史娘子”
田诺一一见礼。众夫人见恽夫人重视她,不敢轻忽,或捋个赤金镯子,或拿支簪子,或取枚戒指充作见面礼,一圈见下来,田诺倒是小发了一笔横财。
有人忽然想起:“我记得当年长空道长曾经说过,救了世子的小娘子得过神仙指点,乃是有福之人?”
“还有这种说法?”长空道长在建业素来信者众多,在场有不少都是他的信徒,闻言,眼神都变了,露出热切之色,纷纷向那人打听。
有心思活络的便向恽夫人探口风:“不知白小娘子可曾说了人家?”
与此同时,江边,临江码头。
元慈次子元钊,吴郡长史李俭带着一众属官已经在这里等了三个时辰。蓦地,一个青衣小吏指着远处江面激动而道:“大人,是不是来了?”
宏伟轩丽的三层楼船一点点映入岸边人的眼帘,船头,“白”字号旗迎风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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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国公府内院,呼呼的鞭声夹杂着乒乒乓乓的碎瓷声不绝于耳,丫鬟婆子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
周妈妈和韩妙笙的贴身大丫鬟抱剑担忧地互相看了一眼,终于忍不住敲了敲门。
门内立刻响起韩妙笙狠厉的声音:“出去!”
周妈妈小心翼翼地道:“三娘子,你一个人生闷气有什么用?那两人也不会少一根毫毛。”韩妙笙在家中正是行三,巧的是元如意也是老三。
“哐当”一声,又是什么被砸向地上,随即,紧闭的内室大门忽然打开。韩妙笙手执马鞭,发髻凌乱,脸上的神情却是异常平静:“妈妈,进来说话。”
周妈妈目光一扫便见一地狼藉,心中一跳,不敢多看,垂首道:“我帮三娘子收拾一下。”
“叫小丫鬟们来吧。”韩妙笙平静得诡异,率先往厢房走去,“我们到这边说话。”
东厢的门窗紧闭,丫鬟婆子们都远远躲开,只余抱剑守在门口,隐约听到里面的声音传出。
“元如意欺人太甚,平时不给我脸面也就罢了,今日竟当着我的面护着另一人。妈妈,我不想再忍了。”
“三娘子是说”
“六年前我让你调查的那件事,人在哪里?我要见见。”
周妈妈明显一惊:“三娘子,这事牵涉甚广,当年夫人才叫你握在手里做个把柄。”
“我等不及了。”韩妙笙的声音阴森森的,透着沁人的寒意,“他这么稀罕人家,还不是因为长空道人的‘福庇’之说?我倒想知道,如果这层光环没了,他还会这么屁颠颠地讨好别人不?”
不同于韩妙笙屋中的气氛,春归阁中却是越发热闹了。
恽夫人帮田诺一一介绍完后,就将人交给了元如瑶,嘱咐她亲自带着田诺去和小娘子们一道玩去。
众妇人见恽夫人对田诺的重视,都不由动了心思:小姑娘身份虽然不高,但是国公府世子的救命恩人,又是长空道长亲口鉴定的有福之人,若娶了她回去,岂不是既能和国公府搭上关系,又能福庇自家?
恽夫人含笑道:“这么好的小娘子,哪轮得到你们,我是必要把她留在家里的。”
留在家里?众人不由交换眼色:听恽夫人的意思,是要把她娶进元家?元家四子,老二元钊和老三元如意都已娶亲,元钟尚年幼,难道最年长的元锐迟迟未成婚,就是在等这位小娘子及笄?
另一边,田诺这几年都不在建业城,来做客的小娘子一个都不熟。她懒得结交应对,打过招呼后和如瑶说了声,便自己随意四处走走。
她幼时在元府住过不短的时日,方向感又向来好,后来元府升格为国公府后虽然也做了些扩建,但大致格局未变,此刻故地重游,亭台楼阁,绿树芳草依旧,她丝毫没有陌生之感,循着记忆一路行走。
不远处便是她曾经住过的鸿雁斋,田诺见门大开着,不由走了进去。院子里的秋千还在,只是时光荏苒,绳索与木板都已添了岁月的痕迹。
田诺坐到秋千架上,幼时对她来说正好的高度已经嫌矮。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往里走去。屋内原来的家具摆设都送到了她在白家村的家中,换了一房榆木雕花开富贵的家具,和她住时已经完全两样。倒是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副已经不全的双陆。这副棋还是元如意托元锐买的。两人一起学,她学得又快又好,常把元如意杀得片甲不留,偏偏元如意那家伙是个不怕输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一晃眼,他们都已长大,元锐领兵在外,生死搏杀;元如意已经娶妻;她却发现了宅院之外,她可以拥有更广阔的世界。
只是,与元家的婚事若成,只怕她再不甘,也只能如一切这个时代的女子一般,永远困于一方小小的天地中。再也没人能如阿兄般,任她翱翔。
她不由有些心烦意乱:当年元家虽然同意暂缓定亲,却没有答应取消。她没想到,元锐竟会一直未婚,等了她这么多年。她这时再说不甘愿,委实太过负心。
桂枝见时候不早,催促她道:“小娘子,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再不露面就不像话了。
桂枝说得对时,田诺一向从善如流,依言往回走去。转过一道回廊时,一道人影猛地向她怀中撞来。她吓了一跳,总算桂枝反应快,一把抓住那人怒道:“冒冒失失的做什么呢?”
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粗胖丫鬟,田诺看清,不由一怔,总觉得哪里有说不出的违和感。
那丫鬟目光和她们一触,迅速低下头去,猛地一挣。桂枝不防备,被她一下子挣开,对方也不道歉,惊慌失措地向前跑去。
桂枝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发愣:“这丫头好大的力气。”
田诺心中的违和感更强烈,却一时想不出哪里不对。
前方响起一片鼓噪声,不知何时,几个戎装佩刀的年轻女子突然出现,三下五除二,就把刚刚逃跑的粗胖丫鬟反剪双手,抓了起来。
田诺认出戎装女子的装束,正是韩妙笙手下女兵,不欲多事,正要离开。那被抓的丫鬟忽然转向她这边,高声叫道:“白小娘子救我!”
田诺终于知道自己先前的违和感何来了,这粗胖丫鬟嗓门粗嘎,样貌粗气,分明是个男扮女装的假娥眉!
这里是女眷聚集地,怎么会有男子混进来?而且,这人怎么会认识她,向她求救?
田诺心头一凛,隐隐觉得不对。那假丫鬟却故技重施,猛地一挣,硬生生从几个戎装少女手中挣脱,向外逃去。也不知又撞到了谁,外面响起一片惊呼。
桂枝跺了跺脚,叫了声“不好”,正要帮忙去追,田诺忽然拉住她。
桂枝急道:“若不捉住他,只怕他还要胡说八道。”
田诺摇了摇头:“现在已经迟了。”被人以有心算无心,从假丫鬟叫她救他的一瞬间起,她就已经被拉入了浑水,就算想脱身都来不及了。既然这样,不如静观其变,且看幕后者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果不其然,人很快被抓住。不一会儿,就有人来请她回春归阁。
春归阁不复先前热闹熙攘的景象,里面除了恽夫人,只剩下夏都尉娘子c李长史娘子c元钊的妻子姜氏,还有先前负气而去的韩妙笙。
假丫鬟被韩妙笙的手下押着匍匐在地,浑身发抖,听到田诺进来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立刻磕头道:“夫人,就是她,她让我进来的。”
桂枝大怒:“哪来的狂徒,竟敢信口雌黄!”
假丫鬟立刻作瑟瑟发抖状。
桂枝更怒了。田诺目光扫了一圈,心里有了数,对她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这会儿发作,被有心人歪曲,还以为她威胁对方呢。
上座的恽夫人秀眉微皱,目光在田诺面上略一打转,不悦道:“休得胡言,阿诺回建业才多久,怎么可能有时间做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