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本以为五皇子是他所有儿子里面,心性最单纯的一个。身为继后养子,却从没为自己争取什么。没料到,五皇子竟与他最痛恨的白理教勾结在一起。
而五皇子却始终坚持:“父皇,御书房的不祥之兆是儿臣所为不假,但儿臣的确没有派白理教徒去暗杀三哥。这个罪,儿臣坚决不认。”
自打大皇子告诫过他,让他不要再贸然对太子动手后,他就一直处于观望状态。没有做过的事,他着实不想承认。
几个时辰过去,五皇子都未曾皱眉,眉宇间隐隐还含了不愤之色。
皇帝匀了许久的气,浑浊的眸里,浓云重重。
遥望墙面上所垂下的御用之鞭,他扶着御案站起来,泠然喝道:“给朕取鞭子来,朕今天要亲自教训这个孽障。”
内侍战战兢兢地去取了鞭子来,递到皇帝手上。
皇帝卯足了劲,欲要扬鞭。
而五皇子紧拧眉心,垂了眼睑,打算默默挨下即将到来的鞭笞。
倏然,一名内侍禀道:“陛下,大皇子求见,说有要事要告知陛下。”
皇帝犹疑一阵,暂收了鞭子,等大皇子进来。
却见大皇子入内后,一掀衣袍,当即跪下,清朗的声音悄然响起,“父皇,暗杀三弟的白理教徒确实与五弟无关。”
五皇子和大皇子关系匪浅。经由此事,皇帝对大皇子也是有所猜忌的。
闻言,皇帝的眼里浮现出惑色,“你为何有此想法?”
“因为那是儿臣做的,是儿臣想要陷害太子。”大皇子抬起琥珀色的眼眸,目光镇定,吐字清晰,“非但如此,御书房的不祥之兆,也是由儿臣主使,五弟虽然知道实情,却并没有如实对父皇道明。”
皇帝没料到大皇子会认罪,撑起眼皮,眸中的骇然之意久久未消。
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认了,便可能面临杀身之祸。
“父皇,大哥所言并非……”五皇子惊诧地侧过头,想要再说点什么时,大皇子却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声。
“那你为何现在才说?”皇帝狐疑道。
大皇子严肃地回:“儿臣本想让五弟提我背下这个锅,但回去后,儿臣思来想去,认为五弟平日里待我不薄,自认为过意不去,便特来向父皇认罪。”
皇帝的嘴唇翕动,讶异地盯着大皇子,看了又看,而大皇子的身形挺正,目光坦荡,表明他并没有说谎。
大皇子如此坦诚,皇帝倒生出疑惑,认为大皇子有可能是替五皇子顶罪。
他看得出来,大皇子近来的表现,的确是想要跟太子一争高下,有其它的心思。
他先前也有过想要敲打大皇子的想法。
皇帝在思索着,在这种情况下,他需要顺从大皇子的话,将所有的罪名都归到他的身上吗?
“陛下!”这个时候,皇后也来到了御书房。
皇后的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玉龙雕。玉龙雕用一根细红绳系着,看起来是个挂在腰带上的小装饰物。
“陛下,小五这孩子年轻气盛,难免心直口快,说些糊涂话。他的性子,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你不是一直很清楚吗?那天冬天,宫里举办冰灯节的时候,你看到一条冰龙,说如果有相同的饰物就好了。小五听到后,就二话不说,找匠人学了雕刻的手艺,亲手为你做了这块玉龙雕。这孩子定是做不来陷害太子的事。”
皇帝接过玉龙雕,指腹轻轻触碰过上面的纹路,想了又想,感慨许久。
“琏儿。”皇帝思考了半天,揉着眉心,沉吟道:“既然犯了错,自然是要罚的。琏儿,朕罚你去镇守风阳关十年,十年内,不得离开风阳关一步。你可有怨言?”
皇帝以为,大皇子是无辜的。他的心里有愧,不忍杀了大皇子,心道,让大皇子留在边关十年,想必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会被消磨殆尽。
“儿臣罪有应得,不会有怨言。”大皇子微一躬身,以额贴地,沉沉落声。
“既是如此,你在两日内,就启程吧。”皇帝的一句话,就打发了所有人。
时候不早了,皇帝也打算回寝殿安歇。
一出御书房,五皇子便追着大皇子跑,皇后拦都拦不住。
“大哥,你……你为何要帮我顶下罪名?”五皇子追上前,抓住大皇子的手,眸光滚烫,充斥着深深的自责。
大皇子的步履未停,只转过清冷的侧脸,眸里蕴了清冷的光晕。
“这事的确是我主使的,为何算是顶罪?”
五皇子更觉自责,怅惘地低下头,“大哥,我错了,我一开始不该让你借着万民书生事。大部分事情都是我在做,如今,遭罪的人,反倒成了你。”
大皇子叹道:“你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我吗?”
五皇子蓦然站定,静默了一瞬。
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小宫婢,当年,被皇帝临幸一夜后,就被抛到脑后。被接去继后那里前,他都在别人嘲讽的目光里长大。
他习惯小小的内侍都能给他甩脸色,习惯其他皇子加诸在他身上的嘲弄,习惯了公主们的颐指气使。
直到有一天,当一位皇子朝他扔泥巴时,大皇子冲过来,帮他把泥巴扔了回去,并揍了那位皇子一拳。
大皇子仅仅比他年长几岁,却能坚定地告诉他,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都不能等着挨欺负。挨了欺负,就要打回去,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从那往后,他就再也没有忘记大皇子。
即使后来,他认了德妃当母亲,德妃成了继后,其他人都忙着巴结他,他也没忘记谁曾在落魄时,真心善待过他。
五皇子追忆往事,眸色一深,紧咬牙道:“不是,我是为了给自己和亡故的母亲争口气。”
大皇子凝视着他,话语里,添了几分怅惘,“若不是因为我,你早就去年将军府提亲了,年家小姐现在就该是你的皇子妃,而并非太子良娣。若只是争口气,你大可选择同年将军府一样,站在太子那边,何必放弃心之所爱。”
见最隐蔽的心事被人戳穿,五皇子恍惚一阵,愕然抬眸,“大哥,你都知道?”
“有一回,在太后寿宴上,你看年家小姐看得有多关注,我便知道了。我原以为,你在寿宴后,就会向年府提亲,可我一直没有等到你提亲的消息,反而,等到了年小姐入东宫的信。”大皇子感慨万千,拍上五皇子的肩头,“你已经为我牺牲得够多了,不必再为我搭上性命。”
五皇子的目光涩涩,眼里有掩不住的不舍,“可是,风阳关是少有的苦寒之地,一年到头,几乎都浸在风沙里,就没几天是暖和的,那里的风,如同刀子一般。风阳关外的蛮夷,又爱时不时前来挑衅,让守关将士头疼不已。你去个十年,也不知要受多少罪。”
大皇子轻摇了摇头,自喉间发出一声低笑,“若是这点罪都受不得,我又凭什么同太子相争。风阳关也有它的好,远离帝京,我能更方便地与诸国联络,召集人马。我相信,不出一年,我就能杀回帝京。”
“好,大哥若有什么消息,可以派人告知于我,我随时都会接应你。”五皇子抬手,搭在肩侧的大掌上,郑重地许诺。
长夜漫漫,有人忧虑,也有人欢喜。
晨曦初绽,几缕日光倾斜而下,给诺大的宫城染上一层粼粼金光。
容茶悠然睁眼,视线尚有些迷糊。
许是疲惫之至,她并没起来的想法,反而往旁侧翻了个身,怎奈浑身都是酸酸麻麻的感觉,一动弹,就很不得劲。
而且,她觉得自己好像没穿衣服,薄被只盖住腰部。
倏而,枕畔传来低低的嗤笑声,捎了男人的呼吸,一同被喷薄到容茶的面上。
容茶轻将眼皮拉开一道缝,见到那张近在咫尺时,蓦然忆起昨晚的荒唐。
两人从浴池酣战到寝殿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容茶顿觉燥意难挡,脚趾又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整个人尚有些战栗感。
她干脆佯装睡得香甜,没有觉察到身侧的人。
却听男人喑哑了嗓音,发出一声感慨,颇含回味无穷的意味,“孤竟没想到,茶茶是如此得深不可测,无一处不妙,孤真的是鞭长莫及。”
这个男人能不能说这种含义满满的话?
她听得懂啊。
见他如此调侃,容茶又觉得不自在,拉高薄被,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如画般的眉目,嗡哝一声:“深不可测的分明是殿下你啊。”
昨晚的他,可当真是惊人。
因他一开始的生涩表现,她还以为他跟她一样,同为新手。
但他很快,就向她验证了什么叫“铁骑突出刀枪鸣,银瓶乍破水浆迸”,还将她整个人按入水中……
若非她体质够好,恐怕都要招架不住。
尉迟璟仿佛并不觉乏力,反而盯着她,兴致勃勃道:“你的鲤鱼吸水,可真的是让孤难以忘却。”
容茶抬起眼睫,暗睇他两眼,嘟哝道:“殿下还有空打趣我?就不怕误了早朝吗?”
尉迟璟单手掀开鲛纱幔帐,望了一眼窗外的日头,颇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