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为了让你过得好一些,我至于在东宫受气,吃那么多亏吗?早知你是这副德行,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小皇孙抽回胳膊,依然没说话。
掰开捕兽夹,他小心翼翼地将猫托在自己的手掌心,撇下自己母亲。
一双小短腿跑得飞快,不消多时,孩子的身影已如一溜烟般消失。
章昭训想追都追不上,气得回头赏了宫人几个白眼。
“章娘娘,大皇子身边的心玉姑娘来找你。”这时,一名宫人来禀。
“知道了。”章昭训当即转了容色,随宫人去待客。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距上一场雪,不过只有几天,新雪又翩然而至。
东宫的几株红梅树抹上了厚厚的几层雪被,枝杈尖被雪压下,点点红梅隐在雪中,颇有些萎靡不振的姿态。
宝儿及数位宫人分散在东宫各处庭院,时而低头在花草丛寻找什么,时而翘首望着远处,心急如焚,如一群热锅上的蚂蚱。
今儿个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坏事接踵而至。
春晓说去找章昭训讨要仙鹤花。而到现在,春晓都还没回来,不知事况如何。
令他们头疼的是,那只新来的猫居然也不见了。
不多时,春晓的身影缓缓出现。
宝儿雀跃地跑去,催促道:“春晓姐姐,你总算是回来,唤你过去呢?”
春晓眉间的愁云散去了些。
她话不多说,抖落伞面上的雪粒,将伞往宝儿手里一扫,便往太子妃的寝殿而去。
太子妃虽暂信了她的话,但转头就见不到她人,定会察觉到不对劲之处。
果不其然,她一入殿,容茶清婉的声音从床幔内徐徐漫出。
“春晓,花送到李夫人那边去了吗?”
床幔被宫人拨到两侧,系到银钩上。
“连你也要瞒我了?”容茶的额上缠了一尺宽的白布,许是在病中,身上添了分羸弱的气息。
春晓沉了口气,将刚才欺瞒她的事,如实交代一番。
她垂目道:“奴婢去找了大皇子。大皇子差人去了章昭训那边一趟,将花取回来了。奴婢的速度慢,托东宫的侍卫,将花送了过去。”
“大皇子?”容茶目露讶异。
她也没说什么,只侧过头去,露出柔美的弧线。
静默片刻,她的视线移回殿内,往四处逡巡。
“铁柱去哪了?”容茶记得,几日来,波斯猫似乎很黏她。
这会,她却在殿内却找不见猫的身影。
春晓刚回来,也不清楚。
恰在此时,宝儿领着小皇孙进来。
“太子妃,猫……猫找回来了。”宝儿的舌头如打了结,不敢抬头看容茶。
小皇孙双手捧着一只小小的毛团。
那只毛团四肢化脓,失血过多,血和脓水将数撮毛粘到一块,几乎是濒死之态。只有偶尔的挪动,才能让人看出猫还是活的。
容茶眉心紧蹙,伸出去,悬在半空中,不敢去碰。
“你从哪里找到猫的?”踌躇良久,她心惊胆战地抚过猫的脊背,指尖沾了血,轻轻打颤。
小皇孙的手打着抖,低下头,明亮的大眼睛里翻涌出涩意,整个人都是木木的。
一看他的表现,就知道他很难过。
他张了张嘴,到最后什么都没说,掉头跑开。
瞧他的表现,容茶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当务之急是给猫疗伤,她暂压怒火,让人去查明情况。
太医来的很快,猫的性命被及时抢救过来。
只不过,受伤部位需要剔去部分毛发,猫的脖颈和四肢秃了好几处。
许是不忍心去看,容茶的目光,遥遥落在花窗外。
她特意让人留一道缝,够她瞥见纷纷扬扬的雪片,并着一点红梅。
刚穿越过来时,她的心愿也不过是到了雪天,能一直无忧无虑地去赏枝头的红梅而已。
思及此,一双杏眸燃起希冀。
她转回来,对着连动弹都困难的猫,轻轻吐出一句:“我多喂你吃一些鸡蛋,你的毛很快会长回来的。”
等猫恢复得差不多,她应该也能离开了。
猫阖上眼睛,尾巴尖贴着她的手背,似是认同她的话。
*
当太医和宫人都退下后,容茶躺下去,将受伤的猫放到自己身边,帮猫梳理毛发。
她的烧还没完全褪去。服了药后,她竟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
窗外,天光放晴。
“太子妃醒了?”须臾,春晓挑开帘幔,跟她说明冯姑姑帮太后带话过来的事。
容茶打起精神,收拾一番,让冯姑姑进来。
“太子妃,太后娘娘知是昨晚冤枉你了。她想了一夜,决定多补贴你一些银两和庄子。太子妃有什么其它要求也可以提出来,太后不是吝啬的人,不会让你难做的。”冯姑姑如是转达。
容茶不仅是太后的孙媳,还是东晋的公主。如今,太子昏迷在榻,两国不宜再起战事。太后想了一晚,觉得先平息此事为好。
银子?
庄子?
光是想想金山银山的画面,容茶都觉得激动。
西晋皇室之人有个优点倒是深得她心,就是一言不合,喜欢砸钱。
旋即,想到昨日之事,她又提醒自己目光长远,必要的安全保障不能少。
容茶压下自己的兴奋之心,疑惑地问:“那我离宫前,在东宫该如何自处呢?”
冯姑姑道:“太子妃只要有一日在东宫,宫里的人自然也是会给你该有的体面。”
太后昨天回去,发了一通火,想了一晚上,也算想明白了。
太后虽然想帮太子守住位置,但她心里对容茶,始终有个疙瘩在。她担心自己哪一天又会跟昨日一样,朝无辜的姑娘发火,遂不再勉强容茶守在东宫。
容茶指了被包成木乃伊状的猫,控诉道:“太子的一个侍妾不仅夺了我的花,还把我的猫伤成这样。”
她眨巴着眼睛,杏眸莹润,很是楚楚可怜。
“她简直是将我这个太子妃的面子放在地上践踏,我想教她点规矩,应该不打紧吧?”
冯姑姑皮肉不动,笑了笑,用了很官方的回复,“寻常人家的妾室做错了事,都需要罚,更别说这诺大的东宫,适当的规矩当然是要有的。”
得了她这句话,容茶放心了,省得到时候,太后又看在小皇孙的份上,指责她教训章昭训的事情。
当天,容茶率人杀到了章昭训的殿内。
章昭训刚醒,屋子里倏然涌入一群宫人,门窗被人关上。
“啪”得一声,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扇到了她脸上。
第12章
昨晚,章昭训本来是舒舒服服地睡了个觉,打算一早起来,先去监督小皇孙的功课,再回来,在炉边喝个茶什么的。
而她派去太子妃宫殿打探消息的宫人回来了。
章昭训披衣,招手示意宫人过来,悄悄地问:“听说,冯姑姑一大清早就去了太子妃那边,是有交代什么事么?”
“那边看得严,我没办法进去偷听。但是,我看冯姑姑她们的脸色不太好。好像是因为太后昨晚回去大发雷霆,连跟了她多年的冯姑姑都不敢说一句话。依奴婢看,太子妃八成是要遭殃了。”
“大发雷霆?”章昭训寻思太后的意图,在殿内走了一圈,看到窗台上孤零零的几盆花,啧啧摇头。
“这里的花太素了些,这两天,你们给我换点颜色艳丽的花。”
宫人低头应诺。
章昭训补充道:“对了,要像太子妃殿里那样,多一些牡丹雏菊才行。”
宫人诧异地抬了眼皮,有些犯难:“章娘娘,这是冬天,这些花木不仅没养活,也无处可寻啊。”
“太子妃殿里不就有么?你去向那里的宫人讨要一些不就成了。”章昭训的手指落在花叶上,长指甲用力一捻,花瓣渗出的汁液,染上了指甲盖。
宫人更是感到为难,“章娘娘,你这不是跟太子妃过不去么?”
“你不是说太子妃要遭殃了么?今日之后,这东宫有没有太子妃都还是未知。”章昭训探出窗外,望向太子妃寝殿的方向,目中含笑:“冯姑姑的动作神秘,必有怪异,保不准,太后就是想要太子妃给太子陪葬了。”
宫人听着,唇角抽了抽。
在章昭训身边服侍过几年,对这位主子的性情很清楚。
章昭训人前是谨小慎微的模样,到了人后,却是一点都不避讳。
瞧这话说的,像是笃定太子必死无疑。
说来也奇怪,太子若是醒来,将来登基后,章娘娘也能有个妃位。章娘娘怎么就不希望太子活着呢?
但宫人想的也跟章昭训一样。太子要醒早醒了,太子妃无所出,又开罪太后,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想想真是可怜。
而章昭训就不同了。章昭训有子嗣,就算太子真的去世,她也不需要去陪葬。
想到自己以后还要看这位主子的脸色过日子,宫人遂收起无用的同情心。
可处于半梦半醒时,章昭训美好的幻想却是被利落的关门声打破。
一列仆妇在她面前站成一排,个个身强体壮,面容冷肃。容茶慢悠悠地走到仆妇前头,怀里还抱着那只半眯着眼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