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掌门一把掐住白芷的小臂,略一运气:“你左我右,走!”
两人拽着白芷,脚底生风往吴宅去。白微犹有余力对白芷说:“你慢慢运气,仔细体面,现在情势紧急。”
白芷被他们拖着走十分省力,短短一段路倒也摸出些呼吸与步法配合的窍门,气儿也顺了。看到吴宅大门的时候,印掌门便放开了手。
吴宅门口也聚了十几个人,都执兵器,看到他们过来,个个面色不善。对印掌门还好些,看白微与白芷就是在看贼了。印掌门道:“先进去吧,是非自有公断——闵大侠到了吗?”
一个执判官笔的人道:“正在验尸。”
印掌门道:“那走吧。”
印掌门是飞鹤宗的掌门,飞鹤宗是武林中一大派,门人弟子众多,势力比白家还要大上不少,判官笔虽然不忿白家,对印掌门也颇有微词,到底是收了兵器让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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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跟着印掌门一路被许多警惕的眼睛盯着,她也不是很在意。走不几步,印掌门的小弟子迎上来,低声道:“闵神捕已验完了尸身,现在大堂里,现今事务由朱前辈代掌。请师父去议事呢。”
印掌门惊愕道:“这么快?”
“一刀毙命,割开了颈子,下手极准,血流了半床,再没什么好验的了,”小弟子也很无奈,“血泊里有一把小刀,他们认出来是白大侠惯用的飞镖。”
白微的脸沉了下来:“这是嫁祸!”
印掌门对白微再三叮嘱:“人死为大,说话小心些,可以讲理,不要骂人。还有我们呢。”正正衣冠,打头走了进去。
白芷隔着面纱与白微脸对脸,两人都点了点头。虽然被嫁祸,但是情况不是很糟糕,因为“苦主”全死了,人死如灯灭,会死命为他们说话的人就会变少、态度也不会那么迫切。印掌门说的“我们”白芷也知道些,白微说过,都是白翼的好友,包括雷鸣庄的庄主雷风、无极观的观主千手道人等等,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前提是:白微能给个说法。
吴家的宅院比白府小了不少,走不几步就到了,厅上厅下满满的都是人。吴登的尸体还在收敛,厅上就有朱龄做主,他也不坐着,只站在主座前,两边俱是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他们的身后是各自的弟子、江湖晚辈。闵铁龙坐在左手第一的位置上,还是一副安静的蔫样儿。
印掌门就坐在闵铁龙的下手,想是已经与里面的人说过了,白微与白芷进厅的时候四下没有鼓噪,都静静地看着他们。许多沉不住的人手已经按在兵器上了。
白微从容与各人见礼,白芷直挺挺地站着,换个时间地点印掌门都想代好友教女了。朱龄也沉得住气,说了一句:“坐吧。”等他们坐下,便简单地说:“吴贤侄昨夜被奸人所害,经闵大侠查验,是被人割颈而死,一刀毙命,凶器是令师惯用的镖。”
白微道:“可否借来一观?”
朱龄目视闵铁龙,闵铁龙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用布巾包着的飞镖。这是一枚刀形的镖,两寸来长,尾部一个小圆环系着红绸。刀很短,上面刻着一个白字,篆书。刀形镖常见,篆书刻字的骚包讲究而不常见。
白微不动声色地将镖还给闵铁龙,道:“诸位江湖朋友,家师行走江湖多年,打出去落在外面的镖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恐怕不能做为证据吧?”
捧哏的青年动了动脚,看了一眼白芷,又缩了回去。定慧师太沉吟一下,道:“并非我们想要为难你们小辈,镖、人、旧怨,想凑齐恐怕也不容易,现在只有令师嫌疑最大。”
白芷紧盯着白微的手,白微没有动作,便在此时,有两个年轻弟子飞奔而来:“来了!来了!白翼、白大侠出现了!正在龚氏客栈里!”
“嗡!”人群炸开了锅。
白微弹立了起来。白芷一把攥住了白微的手,白微吃惊之下将她甩开,反手扣住她的脉门,拽到自己跟前,认出她来才讪讪地松了手。白芷脱口而出:“不大对劲,太巧了。”
白微声音微微颤抖:“先去见了师父再说!”
两人站起、说话不过几瞬,对面豪杰刀剑出鞘都指向了他二人。雷风道:“人家父亲、师父都来了,你们急什么?是怕与你们算欺负人家孩子的账吗?”
众人讪讪地动了动,刀剑仍未还鞘,这一边飞鹤宗、雷鸣庄的弟子们便也亮出了兵器。双方对峙之时,闵铁龙动了,白芷眼前一花,便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闵铁龙只说了一句话:“去看看。”就站在白芷身边不动了。
白芷看看白微,白微点点头,两人便跟着闵铁龙,还在剑拔弩张的各路侠客尾随而行。闵铁龙明明只是一步一步地走,白芷看得清清楚楚,却死活跟不上他的步伐,已经摸着了一点门的轻功呼吸之法在他身后半点用也没有,觉得自己不是个细腰长腿的美少女而是只短腿犬。白微默默地托起她的胳膊,将她往前带。闵铁龙回头看了一眼,脚下丝毫没停。
沿途商铺、茶肆、酒馆、饭铺劈哩啪啦上板关门声中,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街面走过,各自打着腹稿。
转过两个弯,龚氏客栈的幡子出现在眼里,整条街就只剩他家没关门了。门口左右各四名劲装侍卫,挎刀而立,对闵铁龙视而不见,一个头领模样的汉子对闵铁龙一抱拳:“闵神捕,领师弟正陪同世子与白大侠在里面。”
闵铁龙不动声色地率先走了进去。闵铁龙抱拳行礼的时候,白芷看到了一个男人!他不过三十来岁年纪,成熟而含蓄。坐在偏边的一张椅子上,浅蓝色的长袍,长发束起。眉梢眼角带一点淡淡的倦意,坐姿极端正,腿很长,瘦而不显枯槁,一双修长的手搭在膝头,
白芷进化到了见到美男子就只会赞美“卧槽”的境界,这时脑子却里飞满了《世说新语·容止》,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美姿仪、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濯濯如春月柳、珠玉在侧、神仙中人……
白芷摸了摸心口,腿都迈不动了。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白微奔了上去,白芷想说,你这个二逼给我死开,别拦着我看他!只见白微跪在他的面前,抱着他的腿哭道:“师父!”
白芷懵圈了。老天跟她开了个大玩笑。
第9章 白翼
这样一个男人,有谁能不喜欢他呢?除非是嫉妒他!这样一个男人,难怪三个弟子死心踏地!这样一个男人,难怪这些江湖朋友会这么维护!
白芷呆立当场。
白翼抬手轻抚白微的发顶:“辛苦你们啦。”指腹轻轻拂去白微的泪水,弄得白微不好意思起来,恋恋不舍地爬起来自己擦眼泪。白翼对女儿伸出手来:“阿芷,过来。”
白芷腿都是软的,站着没动。白微此时来了精神,大步上前将她拖了过去!白翼柔声说:“你受苦啦。”
心里流满了酸涩的液体,四肢好像都麻痹了,白芷放声大哭:“老天爷也太TMD不是东西了!”
白翼温柔地哄着女儿:“不哭了啊,等会儿再哭,爹先把眼前的事情料理了,你和你师兄站到我后面来。”
白微得令,又把白芷拖到白翼座后摁住了。低声说:“有什么事,等下再讲,现在不方便!”白芷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默默点头而已,白微舒了一口气,欲待上前帮师父喊话,门外一阵攘动。
众人回头看去,却见一队人硬是挤到了门口,当先一人喊着:“清风原家求见。”
却是白翼未来的女婿,原二公子带着人赶到助拳了。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来,面上微带一点急色,步履依旧从容,如果不与白翼比,确也可令一室生辉了。白翼看他抱拳行了礼,道:“你辛苦啦。”
“世叔……”
白翼摆了摆手,原二公子便端坐一方,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了。
此时,龚氏客栈大堂内外挤满了人,摆在大堂里的饭桌统统收了起来,人人都望向白翼等他说话。再没有眼色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白翼明显是有备而来,手上没点硬功夫还是不要做出头鸟的好。
朱龄与吴登的父亲是结拜兄弟,于情于理都要说上一句:“白大侠,你能出来可是太好了。可惜我那老兄弟……”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白翼温和地看着朱龄,道:“我已经查明了。”
朱龄不哭了,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翼道:“这几个月来江湖上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啦,要说吴兄的事情,须先证我的清白。”
右边一直在跟闵铁龙说话的男子站了起来:“此事我可以作证,事发的时候,我正与白大侠在一起,他是不可能杀了吴登的。”
闵铁龙低声问道:“你怎么不早说?”
“师兄,”说话的男人正是闵铁龙的师弟符标,“我们不是忙着追查吴家命案么?这事水太深,我们俩便约定,连父母妻儿都不能讲,以免节惊动凶手。天可怜见,这几个月辛苦,终叫我们查了个水落石出。”
定慧师太问道:“凶手究竟是何人?”
符标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容我长话短说。当日吴大侠邀同白大侠同兴义举,吴大侠家大业大,白大侠与几位大侠也是慷慨解囊,这笔银子数目不小,却是钱帛动人心。须知要赈济这五府水灾,单凭咱们武林中这些人手也是不够的,总要借官府的人手。官府也有赈灾的事儿,可是他们,咳咳,总免不了中饱私囊,这笔银子被他们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