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拓片收好,七叔却并不急着安排他休息,而是忽然话锋一转,“少主如今,仍是孑然一身,并未娶亲。”
陆蘅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便只得点点头,“常年征战,无心他顾。”
“七叔还记得,你小时候和表妹宁珂姑娘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笃厚,主子还在世时就替你们订下了婚约。十年前宁珂出事,你从此便断了儿女情长。”
风有一瞬间的凝滞,陆蘅没有抬头,只是盯着烛火出神。
太久了,太久无人提起这个名字。
回忆一但打开,便如同洪水决堤,溃不成军。
幼年时的情窦初开,年少时的万里追随,所有美好的记忆都随着她的死去而永远埋藏黄泉。
十年前,宁珂在夷洲被乱军掳走,再无音讯。
没有人能在乱军中存活下来,后来,他去过乱葬岗,在一堆面目全非的遗骸中找到了她的香囊。
内心极大的痛苦,让他的指节分明的双手微微颤抖。
“她的仇,我已经替她报了。”
七叔语气沉缓,“宁珂姑娘,我找到了。”
陆蘅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难以置信。
七叔朝着门的方向摆摆手,停顿片刻,便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随着帘幕的掀起,陆蘅的视线渐渐凝住。
有女子从门外走来,身形窈窕,面覆黑纱。
那眉眼,是年少时氤氲的光景。
夜色浓重的像是化不开的墨。
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将缓缓走近的窈窕身影覆盖住去。
对面而望,恍如隔世。
“宁珂。”
这声音不像是从陆蘅口中发出的一般。
女子抬手取下面纱,秀丽白净的脸容,狰狞的伤口,遍布在两颊之上,有些褪色,却依然触目惊心。
陆蘅感觉似有万般利刃当胸穿过,女子的眼眶渐渐湿润,她猛地一头扎进陆蘅怀中,死死将他衣衫攥紧,“表哥,阿珂原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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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白芥乌骨]重逢
从飞镝回来时, 已是第二日,孙伯勇等人见将军带了个女子回来, 具都瞠目结舌,一时摸不清头脑。
兰沧王的作风和脾性, 他们了解的紧, 随军多年,不近女-色,连婢女也没有。
但见那女子黑纱覆面,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将军身旁,神情怯懦,一双秀目低垂不敢抬起。
而陆蘅的神色就更为复杂一些, 分不清是喜还是忧,但与那女子说话时, 竟是露出从无人见过的温柔姿态。
冷冽的声音依旧, 却放缓了声调, 向所有人落落大方地介绍此女的身份。
宁珂这个名字, 自然迅速在众人耳中传播开去, 乃是兰沧王失散多年的表妹。
若不是亲眼所见,绝不会有人相信威名赫赫的兰沧王会如此对待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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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回京期限不远,楚漠城宁静的秩序, 更彰显出回京的紧迫。
而现在陆蘅的心情却极为复杂, 本以为十年前便已经死去的宁珂,竟然又出现在面前。
心下的确是欢喜,但似乎和当初的心境不同了。
她当年如何被虏, 如何受辱和逃脱,尽管七叔用最简单的语言说出来,陆蘅已是心如刀绞,恨不得将当年斩杀的百余作乱夷军挖骨鞭-尸,方能解心头之恨!
从前那个明艳温柔的宁珂,性情大变,变得极为敏感,怕生,和所有人说话皆是小心翼翼,不敢直视。
陆蘅大约知道,因为容貌,她更为自卑胆怯。
也许,有一个人会有办法替她治伤。
薛妙妙那张清丽柔和的脸容突然出现在脑海,陆蘅微微一窒,再望着面前的宁珂,他刻意避开了宁珂热切的目光,嘱咐她要好好休养,万莫见外,却并没留下来陪她,
陆蘅走后,宁珂独自坐在烛火旁,一行清泪滚滚而落,直将面纱打湿了,才缓缓取了下来。
若不是怀着对故乡,对表哥的眷恋,她当年便早已一死了之,苟且活到今日,等来了陆蘅,却早已非当初的良人。
那种生分,隔着十年的时光,她怎会感觉不出来?
宁珂捂住那些丑陋的伤疤,猛地吹灭了灯烛。
院子外面,夜风狂乱,卷着湿冷的树梢。
陆蘅立于廊檐下,见屋内烛火熄灭,才悄然离去。
令苍生畏惧,面对千军万马亦不变色的兰沧王,现下却有些不敢面对宁珂,这个曾经要一起携手白头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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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余下的两日时间,陆蘅忙于处理城中事务,将安顿宁珂的事情交给孙伯勇去办。
孙伯勇此人忠厚干练,品性淳朴,很受陆蘅器重。
他为宁珂安排好舒适安全的住所,因为军营中没有女人,还特意从民间挑选了两名可靠的夷洲婢女,专程伺候宁珂起居,并留下足够的钱财。
这一切都是由孙伯勇亲力亲为,虽然陆蘅公事繁忙,但宁珂明白,他所做的一切看似周全,实则是在极力弥补自己,陆蘅并没有亲自过来…
第二日清晨,孙伯勇率领虎贲营精锐追随陆蘅启程回京。
临走前,孙伯勇策马上前,敲开兰沧王的车帘,禀报,“宁姑娘有样东西托臣交给将军。”
接过递来的香囊,鼻尖轻嗅,里面散发出艾草的怡人清香。
这正是自己最喜欢的味道,她,还记得。
陆蘅收入怀中,“启程吧。”
孙伯勇顿了顿,又一拱手,“将军,宁姑娘独自留在楚漠城,是否安全?”
陆蘅不由地看了他一眼,一向沉默寡言的孙校尉,似乎有意地在替宁珂说话。
“此次本王回京,是去赴一场鸿门宴,其中凶险无法预料,她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至少还有杜青在。”
“是臣多虑了。”孙伯勇策马前驱,摆摆手,卫队启程。
精锐的铁蹄踏上了返回建安的路途,陆蘅靠在车内闭目养神,香囊的气味一阵阵飘来。
乱人心神。
走出城门没多远,先是后排的骑兵先看见,不远处有个纤瘦的身影跟在队列后方。
队列走出了几里路,那个身影依然艰难地追随着,骑兵层层禀报,直到传到孙伯勇这里。
陆蘅再次被他敲开车窗,随着孙伯勇手指的方向远望。
“停下,稍事休整。”他定声下令,便大步下了车,骑上马朝后面奔驰而去。
宁珂一身尘土,鞋尖儿也磨破了些许,身上背着包袱,面纱遮盖下的一双秀目,痴痴凝望着。
陆蘅将手放在她肩头,轻轻握了一下,“为何不听话跟来,建安时局不稳,在此地才是最好的。”
宁珂咬住唇,忽然扑到陆蘅怀中,死死环住他的腰,“我不要再待在这里!表哥你知道么,在这里十年了…每一个夜晚我都会惊醒,总会做那些噩梦…害怕再被抓回去…”
她的声音颤抖,手亦是抖得厉害。
陆蘅即便再铁石心肠,但面对宁珂,终究软了下心来。
被宁珂紧紧抱着哭诉,他只好将双臂放下来,轻轻扶着她瘦削的肩膀,“这些年,让你受了太多的委屈。”
宁珂从他怀中仰起脸儿,“阿珂不想再孤身一人,只求能追随表哥同去!即便为奴为婢,也不要再待在夷洲!”
陆蘅的手不自主地收紧,冷声责备,“休要再说此般生分的话来。”
宁珂终于止住哭泣,仿佛做了错事的孩童站在原地,盯着脚尖儿沉默不语。
良久,陆蘅隔着衣衫握住她的手腕,“既然你不怕,便跟我一道入京吧。”
宁珂破涕为笑,她的眉眼弯弯,隔着面纱,这一笑仿佛天光乍破,艳丽动人。
站在一旁的孙伯勇不自主地凝着那笑颜,若她没有毁容,必定是极美的女子…这妄念一跳出来,他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宁珂身子骨太弱,又历经劳顿,陆蘅只好将她抱上车,与自己同乘。
上车不久,她便靠着陆蘅,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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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之后,又重阳,天气便渐渐转寒。
四季更迭,亘古不变。
怀庆堂外不远处的酒楼里,傅明昭接到秋桐邀约,往二楼的阁间来。
两人相识许久,暗生情愫,以往皆是傅明昭主动找秋桐做事,被她主动邀请还是头一遭。
本是满怀期待地推开门,秋桐一身淡杏色的罩裙坐在那里,端的是俏丽可人,但当傅明昭的目光移到她身旁时,脸色登时冷了下来。
他本想关上门扭头便走,秋桐先一步站起来,将他拦下。
“我不是朝廷之人,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何事我也不愿意过问,只不过,你和薛妙都是我最看重之人,今日便约在此处,我去隔壁等着,保证一个字也不听,尽可放心。”
秋桐上来一通伶牙俐齿,堵的傅明昭没接上话来,倒是听到她说自己是最看重之人,不由地缓和了些许。
薛妙妙今日穿着和秋桐相似的衣裳,只是发髻简单,只在脑后挽了结。
“薛大人还有脸皮找我,傅某佩服!”他没好气地往对面一坐,皮笑肉不笑。
薛妙妙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反驳。
傅明昭接着讥讽,“将军真心待你,西征前特意将我留在皇城,护你周全。可你却忘恩负义,攀附权贵,这太医令的位置,想必你垂涎已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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