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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砒/霜鹤胆]取信
编钟悠远低鸣, 汉白玉石阶上铺就的红绸从司马门一直绵延到凌霄殿。
抬头就有成群的鸿雁南飞,越过高阔的宫墙。
西南三十万大军正浴血激战, 大明宫内却是一片奢华荼靡的盛景。
参与封后大典的文武百官,在黄门内侍的引导下, 鱼贯而入, 来到凌霄殿前集结。
吉时已到,由礼部尚书宣读圣旨,诰命天意。
此间流程,的确恢宏,却也乏味,薛妙妙垂目静听, 实则并未听进去几句话。
耳畔鼓乐声色,百官臣服恭贺, 却让她止不住的思绪往西南飞去。
此时此刻, 陆蘅是否仍在前线拼杀, 鲜血染红白衣, 想来以他的身手, 必是无人能伤及分毫了。
他麾下有孙伯勇、杜青等猛将冲锋陷阵,又有□□、玄武、朱雀这三支大燕最精锐的部队。而且兰沧王本身,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 打胜仗, 也许只是时日问题。
而故土夷洲,她虽已漂泊多年,印象已然模糊, 但骨子里仍是斩不断的血缘。
春花与秋月,红颜与枯骨,在宫阙之中,不过都是帝王掌中所玩弄的权势罢了。
大燕与夷洲,争夺交战几十年,孰对孰错,她不想去区分。
身为医者,她怜苦的只有无辜百姓。
念及于此,对谢相的恨便更深刻一分。
屠城之祸,必要血债血偿。
凌霄殿上,帝后礼成,携手共望,好一派昌平盛世的荣华。
薛妙妙隐在群臣中,甫一抬头,不期然对上了谢皇后的目光。
她名义上的“姐姐”。
那是一种怡然优雅的气度,配上她精致的妆容,仿佛在宣告世人,这伟大的胜利。
薛妙妙自然地微微一笑,冲她拱手贺礼,目露真诚,谢皇后这才满意地将目光转到别出去。
却不知她低垂的眼眸中,只有漠不关己的轻蔑。
繁杂的典礼过后,已经日过中午,而晚间,皇帝在御花园外的栖凤阁设私宴,能列席者皆是帝王心腹,翻翻手便能掀起朝堂波澜的重臣要员。
谢相自然是今夜的核心人物,位高权重加上国丈爷的身份,想不风光都难。
而薛妙妙能得以获得列席资格,一来是谢相有意提携,加之谢皇后产子,她居功不小。二来,太医令虽品阶不高,但经常和皇宫内外打交道,加之她医术高超,倒是收获了不错的人缘,皇帝对她亦有赏识之心。
栖凤阁位于内宫深处,毗邻御花园,风水极好,花木繁茂,秋菊香气淡淡隐在空气中,熏得人欲醉。
此时,经过半日的繁文缛节,众人都有些疲惫,皇帝和谢皇后显得放松许多,谢皇后换了身儿嫣红的常服,娇艳可人,正三品以上的妃嫔也入席参宴。
皇帝放出话来,说是让众位爱卿莫要拘谨,可畅饮开怀,不负好时辰。
人逢喜事,皇帝病容似乎有所好转,谈笑间虽也时常咳嗽,但气色却是红润,眼眸光泽。
随着酒酣兴尽,渐渐地,气氛变得松弛起来,开始有人在座位上左右谈笑,或是恭喜谢相,或是奉承皇帝,或是谈论国事。
薛妙妙坐在离皇后不远的位置,左边临着尉迟恭,右边则是谢相,她始终把玩着酒杯,时不时喝上一口,听着各方谈话。
面前的舞姬正做一曲霓裳羽衣舞,妩媚多姿,身轻如燕。
许是都饮了酒的缘故,前面的御史大夫商淮回头,向薛妙妙讨教着关于她往骨头上放钉子来固定治伤的方法。
毕竟,这个时代,人们对手术治病还是抱着极大的好奇和疑惑的。
尉迟恭把酒放在唇边,沾了些,却看见薛妙妙已经脸色红润,正和商淮交谈。
“据我所知,我军中有一种新制兵器名为火弩,能粉碎骨质,若有人受此种火弩伤,怕是就不能用薛大人的办法医治了。”
他的声音恰当的响起,引得周围几人看过来倾听。
薛妙妙微微红着脸,摇摇头,“大人有所不知,触类旁通,骨折的本质皆是一样,这种骨伤,用我的方法亦可以治疗。”
尉迟恭笑的风雅,“只怕薛大人是纸上谈兵罢了。”
许是仗着酒气,素来好脾气的薛妙妙急了脸色,“下官在南巡行宫时,替人治过此伤,效果不错。”
“哦?我军将士,谁会被自己的武器伤及骨血?怕是薛大人喝醉了,说的玩笑话了。”尉迟恭不以为意,此时两人的对话,成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谢相看过来,皇帝的目光也投过来,都等着听薛妙妙如何接话。
只见她红润的鹅蛋脸上,秀眉微蹙,“我没有说谎,当时是兰沧王传我过去医治的,绝不会记错,那人受得正是火弩伤。”
听到兰沧王三个字,原本言笑晏晏的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奇怪。
他在朝堂的影响,即便远在西南,也丝毫未有减弱。
容夫人原本悻悻地坐在下首,表情木然地欣赏歌舞,听到这一句话,素手中酒杯停顿,朝薛妙妙处望过来。
皇帝的目光更深刻一分,尉迟恭的脸色也微微一窒。
空气渐渐凝滞,银烛啪地爆出火花。
兰沧王那里,为何会有被火弩所伤之人?还是在戒备森严的行宫。
薛妙妙见大家都看过来,借着酒意,倒是显得十分天真的模样,似乎不知道自己一番话足以颠覆时局,掀起万丈波澜。
御史大夫商淮本是随口一问,不想竟是牵扯出如此事情,心下忐忑,又看了一眼皇帝和谢相,这才追问,“具体是南巡何时,薛大人可还有印象?”
薛妙妙犹豫了片刻,小声道,“今日乃是皇后的喜宴,下官不便多言…”
“但说无妨,朕也很好奇。”皇帝摆摆手,故作和蔼,示意她继续。
瞟了皇后一眼,薛妙妙只好硬着头皮答,“回陛下,正是…正是有夷洲刺客混入行宫的第二日晚。”
此话一出,再如平地惊雷,炸起一片,瞬间凉了所有人的脸色。
皇帝的面容亦是冷了下来。
兰沧王私藏了受伤之人,那人又恰好在刺客入宫之后,受得又恰恰是本朝新制武器的伤。
哪里会有如此多的巧合?
其中的含义,在座众人岂会想不明白?
许是看到皇帝脸色不好看,想要补救一下以证明清白,薛妙妙忽然从座位上起来,从怀中摸出了一样东西,缓缓呈了上去,“此物乃是当日替人治伤时,那人落下的东西,一直放在我这,之后未在见面,是以只好带在身边,微臣不敢欺瞒圣上!”
谢相拿过来一瞧,神色剧变,“这…竟是夷洲国的图腾!”
随即回头,斥责,“薛大人年少荒唐,为何不早日秉明圣上?”
她沉默,跪坐在座位上一语不发,谢相佯装责备,但却不见眼底的气恼。
谢皇后从旁劝慰,柔声解围,皇帝眸色冷然,“刑部尚书何在?天牢中押回来的刺客,明日去审一审。”
众人鸦雀无声,然而寥寥几句话,已是给兰沧王扣上了不忠不义的帽子了!
也让原本沉下去的案子,再次冒出头来,何况关系着皇帝的安危。
尉迟恭在心中暗道,这一步棋,走的太险,弄不好就是两败俱伤的残局。
皇帝自然无心再饮酒,提早散场,两人相视一眼,匆忙走出殿外。
今日夜宴,因为薛妙妙的“无心之言”,轩然大波。
栖凤阁外,夜风习习,卷着初秋的清新气味,沉默着走出宫道。
司马门外,宫门合上,宵禁。
一轮满月清晖映照,映照着宽阔道路两旁的垂柳。
薛妙妙一身酒气,一抬头仿佛看到树下是陆蘅长身素立的身影,他面容坚毅冷冽,白色战袍下摆染着斑斑血迹,一如当初在清远城药铺,初见的那个夜晚。
从来不会饮酒,今夜喝了三杯,薛妙妙这会酒气上涌,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定了定脚步,抬头和他对望,“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那人纹丝不动,她一顿,慌忙低头在身上翻找,“是不是旧疾又复发了?你去了那么远,定是没有带药吧…”
尉迟恭制止住她慌乱的手,“你看清楚,我不是陆蘅。”
薛妙妙不语,身子似在轻轻颤抖。
“你怕下不了决心,才故意将自己灌醉。”
停顿片刻,她拨了拨额前掉下来的碎发,忽然笑了起来,“送我回去好么?”
“你又以为我在等谁呢?”尉迟恭说着便将她扶着架上了马车,垂眸时隐约有些情绪,没有回头,往怀庆堂驶去。
刚上车,他便点住薛妙妙的唇,从车帘的缝隙向外望,果然有黑影消失在柳林之中。
薛妙妙动了动眼皮,明白那是谢相派来监视自己的人。
今夜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该有更多的未知数。
“你既念着他,为何逼自己如此,其他的路并非没有。”尉迟恭拿来帕子将她湿黏的额头擦拭干净。
似睡非睡之时,薛妙妙忽然张开漆黑的眸子,“我只能站在他的对立面,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才能保住他的声望。真相总会水落石出,只要谢相在一天,皇帝并不会拿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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