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书忙撑着伞跟了上去,看向车夫询问道:“怎么了这是?”
车夫朝景映桐行了礼,有些为难地朝车后看了看:“有人撞到马车上了。”
难怪那声响听着那么沉闷,景映桐朝马车后看了看道:“我去看看。”
车夫却急急忙忙地拦住了她:“王夫人,还是莫要去了,那些人脏污,入不了夫人眼的。”
“哟,这是谁在说我们脏污啊?”
一声清朗中带着潇洒的男音自后方幽幽绕了过来,景映桐被这声音吸引,不由得抬首朝那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白衣少年自马车后绕了出来,少年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脸上还挂着略带随意的笑容,雁书本来想出声训斥,可看到那少年的模样,欲要出口的话突然哽在了喉咙里。
那少年生得眉目英朗,唇红齿白,浅浅笑起来的时候眼里像有溪水在流动,他穿着宽袍阔袖的白衣,腰间只松松挂着一支碧绿的笛子。这身打扮却让他看起来石间清泉,松间明月那般清朗疏松的好看,即使是随意站在那里,也不由自主地将其他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就连雁书这般见惯大场面的丫鬟,看见他都不禁微微红了脸。
少年见没人出声,抱着手挑了挑眉道:“方才谁在说我们,现下怎么没人吱声了?”
车夫刚想说话,却被景映桐伸手拦住了,景映桐从马车后面绕了出来,错过少年带着笑意的眼睛道:“方才多有得罪,若有冒犯还望海涵。”
少年的眼睛在景映桐身上转了转,眼中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看这位姑娘生得这般好看,我就不予追究了。”
雁书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那少年有些恼怒道:“公子莫要乱叫,这是我家夫人。”
少年这才看清楚景映桐挽着妇人的发髻,他轻轻“哦”了一声,听不出什么语气地说道:“只是像我们这种低贱人也是有尊严的,夫人以后还是要约束着手下,莫要乱说才好。”
景映桐有些一头雾水,看这少年的穿着气度也不像是贫寒人家,为什么他们要这般讳莫如深?这时候雁书却已经搞清楚了状况,轻轻一扯景映桐的衣裳低声道:“夫人,这人他们是是做那个的夫人还是莫要与他们多说的好”
景映桐又朝那少年看过去,只见那少年似笑非笑,似乎在等着她的应答。
“不论怎样,方才总归是咱们撞到了别人,先应该把此事处理好吧。”景映桐看着雁书道。
“不是咱们撞到的,”雁书有些难以启齿地摇摇头,“是那人他自己撞上来的。”
“自己撞上来的?”
景映桐心下愈发的奇怪,不再顾雁书的阻拦,绕到了马车后面。
只见一个长相俊俏的少年正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呻、吟,少年穿了一件罕见的粉色绣花长袍,因为雨天地面泥泞,那粉色袍子上如今已沾满了湿漉漉的泥土。在这少年的旁边还站着另一个瑟瑟缩缩的绿衣少年,少年的绿衣有些不太合身,而且一近身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香味。
一旁还有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满脸凶狠地在旁边瞧着,一边瞧一边狠狠踹了那粉衣少年一脚。
“装什么装,给老子爬起来了!”
“住手!”景映桐厉声制止住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看向躺在地上的那少年道,“你没事吧?”
那大汉听见女子的声音表情顿时更凶狠了,但抬眼见走过来的是一个打扮不俗的美貌妇人,他的表情顿时变了,满脸堆笑道:“夫人,这事您还是少管,这小子是装的,待我将他拎起来揍一顿就好了。”
景映桐还未来得及答话,那躺在地上的少年突然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一骨碌地翻身爬起来,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扒住景映桐的绣鞋。
“夫人救救我,让我留下来伺候夫人吧,我会乖乖听夫人话的”
景映桐吓了一跳,想将少年挣开可他却像黏在了她鞋上一般。那满脸横肉的大汉听见他这话顿时更恼了,他抬脚在少年屁股上狠狠跺了一脚道:“不知好歹的东西,都到这儿了还想着打什么歪主意,看老子一会不狠狠收拾你!”
景映桐看着少年薄弱的身子被踢的一歪,不禁皱起了眉,她看着这两个少年的模样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她抬手制止住那大汉出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夫人有所不知,这几个孩子都是被卖到我手上的,家里养不起他们,就将他们卖给了我”大汉话锋一转,“总归是贫贱人家不干净的东西,夫人还是少插手这事了。”
景映桐知道在古时候卖儿鬻女的现象从来就不少见,很多孩子小小年纪就被卖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甚至很多黑心的父母,为了多弄些银子,会把女儿往青楼楚馆这种火坑里送。她也知道这个朝代,有不少达官显贵都在背地里玩弄年轻的男孩子,而且手段极其残忍。听那大汉的话,和方才雁书他们那讳莫如深的表情,看来这几个少年正是做此用途的。
只是一入此道注定会被人看不起,就算不是他们本来的意愿,也没人肯去在意了。
景映桐见这两个少年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心里有些不忍,便朝那大汉道:“他们年纪也不小了,按理说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又是何人将他们卖给你的呢?”
大汉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看起来不太想说的模样。
“只要出的价钱高,又何愁找不到年轻干净的少年,”悠悠的清脆声音又从景映桐背后绕了出来,“那贵人嫌馆子里出来的不干净,就爱在民间搜罗这种不经世事的年轻孩子,只是到了那边之后,是死是活可就不一定喽。”
景映桐转头,见又是方才那个宽袍阔袖的白衣少年,明明都是一般被拐卖的命运,可他脸上却没有一点急迫和害怕,站在那里神情就宛如看戏一般随意。
躺在地上的那个粉衣少年身子一缩,紧紧拽着景映桐的裙角苦苦哀求道:“夫人,我求你了,救救我吧,被送去了那里就真的没命在了”
大汉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起起手中的马鞭就狠狠朝那白衣少年挥去,景映桐惊呼一声,就见那马鞭擦着她直直朝那白衣少年飞去。本以为那少年定躲不过这风声凌厉的一鞭子,谁料他眼明手快地一把握住马鞭,一直散漫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几分狠厉。
“不过一个赚黑心钱的奴才,也敢在这儿冲我大呼小叫?”
还没等那大汉反应过来,少年突然撒了手,马鞭挟着重重的冲力朝那大汉裹去,冲击之大居然让那大汉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景映桐朝后歪了一下,发出了一声痛呼。
雁书忙上前去扶住景映桐,刚才马鞭飞回时不小心扫在了景映桐胳膊上,她捂住胳膊在雁书的搀扶下朝后退了两步,拿开手一看外面的桃花云雾外衫都有些破损了。
那白衣少年也忙跑了过来,一直随意的脸上刹时收起了散漫,朝景映桐深深弯下腰紧张道:“小生鲁莽,冲撞了夫人,还望夫人恕罪!”
雁书有些生气,再加上出了这等意外,回去指不定被王妃怎样责罚,便着恼地对那少年吼道:“你方才不是还挺嚣张的吗?我们夫人金尊玉贵的,被你这么伤了可该如何是好!”
“算了。”景映桐对雁书摆摆手,然后看向那大汉道,“这几个少年我买下了。”
那大汉还没吭声,雁书首先大惊失色小声道:“夫人,您要做什么!”
景映桐只是淡淡吩咐她说:“去取银子吧。”
那大汉此时才想起来要说什么,冲景映桐连连摆手道:“夫人,不可啊,这几个人,我是不卖的!”
“我出双倍。”
“不是价钱的问题,实在是”那大汉见景映桐衣着富贵,也不像好惹的样子,便咬了咬牙接着道,“实在是我无法向上面的贵人交差啊!”
“你家贵人也不想今日的事情闹大吧。”景映桐看着薄薄的雨幕淡淡道,“事已至此,若你家贵人知道你走漏了风声,你说他到时会如何对你?”
大汉思索权衡了一会,看着景映桐淡淡却不容置疑的神色咬了咬牙,大不了再去找几个便是!看这位夫人怎么也不像好惹的模样,事情闹大了他确实恐有性命之忧。
景映桐见那大汉考虑好了,便使眼色让雁书给了他银子,那大汉看了那两个少年一眼,便咬牙转身离去。
景映桐方才被误伤到,现在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当下也不愿在这里多作纠缠,转头吩咐雁书:“给他们拿些银两,让他们自行离去吧。”
雁书此刻才稍稍放下心来,也不敢多耽搁,给那几个少年拿了些银两又嘱咐了两句,那绿衣少年从地上扶起粉衣少年,两人朝景映桐千恩万谢后才互相搀扶着离去。
景映桐也说不上是何种心情,看了雁书一眼道:“我们也回去吧。”
“你能救得了他们一时,可能救得了他们一世?”
一个清朗的声音又自背后传来,景映桐转过头,看那白衣少年依旧站在细细绵绵的雨幕里看着她。
“你怎么还在这儿,”雁书自方才景映桐受伤后,便对这少年的好感消散的一干二净,“我家夫人都救下你了,你还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