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她造的孽又谈何辛苦,景映桐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好在慕琮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替她披好鹤氅后就袖手站在了一边。
太医替慕家祈诊断后开了药,等一切忙完都已经过了丑时了,慕家祈的烧退了,人才渐渐放松下来,之前一直紧攥着景映桐皓腕的手也终于松开了。景映桐揉着酸痛的腕子,吩咐丫鬟照顾好慕家祈,等一切都吩咐好转过头,看见慕琮正对两个随从吩咐:“去送王太医。”
景映桐缩缩脖子,正想悄无声息地溜走,谁知慕琮突然转过了身,眼睛从她身上轻轻划过,淡声说:“本王送你回去。”
景映桐本想拒绝,可看一屋子丫鬟带着揣测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她有些心虚地挺直腰板,轻轻对慕琮点了点头。
她身上还披着慕琮的鹤氅,本已经打了春,这夜里也不应太冷才对,可景映桐却一出去便觉得冷意仿佛沁进了骨子里,她下意识间紧紧环住自己的身子。慕琮见状轻轻看了她一眼道:“虽入了春,你也应该穿厚一些才是,你向来是最为畏冷的。”
景映桐有些诧异地点点头,默默跟在慕琮身边也不说话,夜已经深了,偶尔只有两个手提碧纱宫灯的丫鬟自他们面前穿过。若不是跟在慕琮身边,景映桐倒还真是不识得路,她神色小心地跟在慕琮身边,生怕他看出来什么破绽。
四周静的有些可怕,景映桐只能听到他们两个的脚步声,正紧张着身边的慕琮突然出声了。
“王妃。”
景映桐立马神情紧张地定住脚步,明明一片黑暗中看不见他的神情,她还是努力睁大眼睛朝他看过去。
“本王今日想了一下,觉得你说的确实也有些道理。若你真有这个心思,你我这段时日,倒真可以相安无事地待在同一屋檐下。”
慕琮平静的嗓音淡淡地四散在凉凉的风里,景映桐恍惚之间点了点头,点完才想起他可能看不见,又出口应了一声:“嗯。”
“至于之后想什么时候离开,全凭你的意愿,本王不会妄加干涉。”
景映桐感觉到慕琮在黑暗中朝她看了一眼。
“只是太子并非善类,本王劝王妃还是三思而后行。”
景映桐立马窘迫起来:“以前是我年轻不懂事,王爷就莫要再说了,妾身心里自有分寸。”
慕琮没有再说,只点了点头继续走着,景映桐加快了脚步才能跟上他的步子:“王爷你放心,妾身一定会尽快找地方离开的,妾身也不会霸着楚王妃的位置太久的”
慕琮朝她望了一眼,语气淡淡地打断她:“随你。”
“哦。”景映桐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段日子给王爷添麻烦了。”
“无妨。”
景映桐听着他淡漠客气的语气也不再说话,直到慕琮将她送回西园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到了西园园口慕琮顿住了脚步,突然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道:“本王希望这段时日,除了我们俩没人知晓这件事,一切照旧如常。”
景映桐突然有些不服气:“那日云姨娘可是知道的。”
“她不敢乱说。”
“哦,夜里风凉,那爷快些回去吧。”景映桐实在不愿与他多相处,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去解自己身上的鹤氅,“还有王爷你的衣裳”
“你留着吧。”慕琮看了她一眼,撇了撇眉似是有些嫌弃,“夫妻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去,景映桐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她将解下的鹤氅挂在手中,望着慕琮的背影耸了耸肩,不要便不要,反正也挺值钱的她留着就是。突然一阵凉风吹过冻得她一激灵,她慌忙又将鹤氅披回身上。这具身子实在是太过娇弱了,身子以后是自己的,往后她要好好爱惜才成。
回去丫鬟服侍着她洗漱完便上床歇息了,她如今才终于有功夫好好打量一下自己的住处。虽说原身和慕琮感情不和,但这吃穿用度倒不曾短了她,这屋子里的气派装潢确实是不差的。景映桐睁眼望着水红色的帐顶,帐顶上精工绣了密密麻麻的石榴百子图,她看着那图案心里有些别扭,侧过身子不再看那图案。
虽承诺了慕琮过不久她就会离开,可这离开到底去哪她心里其实也没底。她只知道原身嫁过来之时带了不少嫁妆,就算她真的离开王府自己过活,那嫁妆也够她衣食无忧一辈子。依照慕琮的性格,自然也不会贪图她那一点嫁妆。
可嫁妆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带着一身财物,早晚会被人盯上。而且后半生靠着吃老本过活,莫说旁人,就连景映桐自己也觉得过于惰懒了些。
景映桐想着想着便觉得脑壳疼,她闭上有些酸痛的眼睛,当务之急是要选个适合隐姓埋名生活的地方,如今前有狼后有虎的实在是危险,不如等过段时间京师乱了她再搬出去。到时候有太子出了事,太子妃肯定也顾不得她,若是京师没那么快生乱,她就想法子制造着混乱也是可以的。
这么一想她顿时安下心来,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再多想也徒劳无益,倒还不如安心接受现实,反正总归是有办法的。
第二日一早景映桐便醒了,早早地过去问了慕家祈的情况,得知他已经无事了才放下心来。她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身边伺候的丫鬟雁书见她犹豫的神情低声问道:“王妃,不进去看看吗?”
“算了吧。”景映桐朝后退了一步,“最近王府中的事情也挺令人烦扰的,你跟我去落霞寺上柱香吧。”
雁书点了点头:“还需要知会王爷吗?”
“不必了,你跟我去就成了。”
景映桐回房间换了身出门穿的衣裳,让染画吩咐了车夫,便搭乘着马车出门了。
这落霞寺也是因为原书她才知道的,在书中太子和原身还在这里幽会过。现在她刚来到这里,对各处都还不熟悉,胡乱走可能也会有危险,倒还不如去个人多热闹的地方。再者就是慕家祈的病情,她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听说落霞寺许愿一向灵验,既然这样倒不如入乡随俗的来试试。
落霞寺离京师也有一道距离,等景映桐上完香已经到了午后了,她刚走出香客纷至的寺门,天空就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雨丝。雁书忙撑开青花油伞替景映桐遮雨:“王妃,咱们还要等一会再回去吗?”
“不必,”景映桐抬头看了看阴灰色的天空,“这雨,下不大的。”
雁书也不敢再说,她觉得王妃和以前稍有些不同了,以前王妃绝不在阴雨天出门,裙子若是弄湿一点,都要气到对她们又打又骂的。如今王妃脸上倒是随和了很多,看起来也不若以前那么易怒暴躁了。
“对了,祈哥儿有没有什么爱吃的?”景映桐边走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待会我们路过京师,可以给他带些。”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被假象所迷惑,虫哥感情其实可以很汹涌的_(:3」∠)_. .. ,,
第6章 问少年(三)
“这个奴婢还真不知道,”雁书露出为难的神色,仔细观察了一下景映桐的脸色才接着道,“您也知道,小主子他一直是这府里的忌讳,平日里奴婢们也是不敢多嘴的。”
景映桐点了点头,轻咳两声道:“那昨日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清楚?怎么在我那儿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呢?”
雁书有些奇怪地看了景映桐一眼,不过王妃一向性子捉摸不定,对于王妃的话她好好回答便是。
“其实这事也怨不得王妃,莫说是王妃,就是平时伺候的那些下人们,又哪个对小主子的饮食上心了?小主子平时也是吃这些,可也没见着怎么样,最近可能气候有变吧,才弄成了这个样子,王妃也别太往心里去了。”
景映桐略略一沉思,心下已经有了计量,只是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边下台阶边嘱咐雁书道:“那总归也有我的过错,以后祈哥儿的饮食你们都要多上点心,我也知晓祈哥儿身份尴尬,可他既是记在我和王爷名下的,我就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
雁书心里诧异,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连声答应道:“王妃嘱咐的,奴婢自然都是记得的,其实奴婢也觉得那孩子够可怜的,若是王妃肯关心一下,倒也是善事一桩。”
景映桐知晓不论她说什么,总改不了这些人对慕家祈的偏见,她也不再说,提着裙子上了寺前青松下的马车。她出门之前便吩咐过不必声张,车夫也是个惯来少言寡语的,只本本分分地做自己的事,连看也不敢多看景映桐一眼。
景映桐昨夜里睡晚了,现在身子还有些疲累,在马车的颠簸下渐渐地有些昏沉起来,可到底在路上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她也不敢真的睡着。也不知颠簸了多久,突然一声重重的撞击声在马车后壁响起,景映桐蓦地清醒过来,马车也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雁书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回过头对景映桐急急道:“王妃你先在车上等着,奴婢下去瞧瞧。”
“我跟你一起去吧。”
景映桐也朝外看了一眼,还没容得着雁书说什么,就提起裙角自顾自地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