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忱因身上流着楚氏皇族的血,逃过一死,却被皇帝下旨终身囚禁于慎思堂,非死不得出。
宝庆明知一入慎思堂意味着什么,却还是毅然决然的自请进入慎思堂随侍照料楚忱。
自那以后,主仆二人便在这间小小的慎思堂中相依为命,共同度过了几乎与世隔绝的七年。
到如今,两人之间的情分,早已远远超过了主仆,甚至超越了亲人。
别说要楚忱为宝庆烧壶热水,就算让楚忱为宝庆交出性命,他也丝毫不会犹豫。
“风寒不算什么大病,只要及时就医,按时吃药,至多半个月就能痊愈,殿下不必太忧心。待宝庆回来以后,微臣给他好好瞧瞧,保证药到病除。”张北游语气轻快的与楚忱说。
楚忱听了这话,连忙冲张北游揖手一礼,感激道:“那我先代宝庆谢过张太医了。”
张北游慌忙回礼,“殿下如此,可是折煞微臣了。”
楚恬淡淡一笑,一手扶起楚忱,一手扶起张北游,“四哥,廊上风大,不如咱们去屋里说话。”
闻言,楚忱不禁懊恼道:“瞧我,一时高兴竟然忘了请六弟和张太医去屋里坐。快,咱们这就去前头。”
楚恬莞尔,“六哥见着我高兴?”
楚忱老实点头,“高兴。”
“那日后我再来,四哥就不要躲着不见我了。”
楚忱稍稍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嗯,我答应六弟。”
楚恬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笑嘻嘻地说:“我帮四哥提水壶。”
“别,万一不小心烫着可怎么好。”楚忱说着便要自己去提那壶谁,却被楚恬抢先了一步。
“四哥放心,我会仔细些的。走,咱们去前头说话。”楚恬边说,边提着水壶大步走在了前头。
张北游冲楚忱笑笑,“六殿下打小就不是个骄矜的孩子,他乐意提,殿下就由着他吧。”
楚忱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怕他六弟会不小心被热水烫着,赶忙追上前,一路提醒他六弟要小心。
从屋后廊上到前院屋里,“当心”“仔细”这些词儿,楚忱没说上三十回也说了二十回。
在看着他六弟稳稳的将水壶放到桌上以后,他才松了口气。
“六弟,张太医稍等,我去给你们沏盏茶来。”
“殿下不必忙,六殿下与微臣是喝了茶来的,这会儿不渴,您快请坐。”张北游对楚忱说,说完又立马望向楚恬。
殿下快瞧,我是不是可体贴可懂事了。
楚恬不出所料的向张北游投来赞许的目光,做的不错,很值得嘉奖一番。
“四哥不必特意招待我们,我们若觉得渴了,自然会向四哥讨水喝。”楚恬边说,边扶了楚忱坐下。
楚忱生怕招呼不周,忙说:“渴了一定要说。”
楚恬点头,在楚忱身边坐下,他没急着与楚忱讲他要出趟远门的事,而是先叫张北游上前为楚忱请脉看诊。
听张北游说楚忱脉象平稳,耳疾没有恶化的迹象,楚恬便放了心,才与楚忱说他要去宁州的事。
听完楚恬的话,楚忱不禁担忧道:“从京都到宁州路途遥远,一路舟车劳顿,我怕六弟的身子会吃不消。”
“此番有张太医随行照料,四哥尽管放心就好。”楚恬柔声说。
闻言,楚忱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他望向张北游,无比诚恳地说:“请张太医务必照顾好我六弟。”
张北游冲楚忱躬了躬身,“殿下放心,微臣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好六殿下。”
说完,张北游便打开随身的诊箱,从诊箱中取出三瓶药丸,送到楚忱手边的桌上。
“这三瓶药够殿下吃三个月,请殿下务必要按时服药。三个月后,若微臣未能从宁州赶回来,微臣的父亲便会代微臣为殿下准备药,并托可靠的人给殿下送来。”
“劳张太医费心了。”楚忱诚心谢道。
张北游笑笑,“殿下总对微臣这般客气,微臣都不好意思去后院那棵柿子树上,摘柿子吃了。”
“后院树上的柿子熟了?”楚恬问。
楚忱点头,“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今年那棵柿子树结果结的早,从七八日前开始,柿子就陆陆续续的熟了。被霜打过的柿子,吃起来甜得很,我去摘几个下来给六弟尝尝。”
楚忱说着便站起身来,要给楚恬摘柿子去。
张北游见状,立马将人拦住,“摘柿子的事还是微臣比较在行,殿下坐着,让微臣去就摘来。”
楚忱有些不放心,“那树有些高,不好爬。张太医千万仔细,别摔着。”
张北游十分自信,“殿下放心,微臣又不是头一次爬那棵柿子树,绝不会摔着的。”
楚恬清了清嗓子,加重了语气嘱咐说:“你听四哥的,别大意。”
张北游应下,便去后院摘柿子了。
他倒不是真的馋那树上的柿子,只是想让四殿下和六殿下兄弟俩能单独说上一会儿话。
一连数月不见,兄弟俩的确有好些话要说。
楚恬给楚忱讲了不少最近外头发生的事,楚忱则与楚恬讲他最近都读了哪些书,以及读完以后的心得。
楚忱卧房里有一个书架,书架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这些书全都是这些年楚恬陆陆续续给他送来的。
除了书以外,楚忱还有一个箱子,箱子里都是楚恬送给他的各种有趣的小玩意。
楚忱知道,这每一样东西都是经六弟精心挑选,才带来送给他的。
每一样东西上,都附着他六弟满满的心意。
因此,他对这每一件东西都珍惜异常,时常拿出来把玩。
睹物思人,全当是六弟在身边陪他了。
这厢,楚恬刚问到楚忱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回头他给带回来,就见宝庆打内务府回来了。
第245章
宝庆与张北游是同年生人,但因天生长了一张娃娃脸, 人又生得瘦瘦小小, 所以看起来也很显小,至多二十出头的样子。
见楚恬来了, 宝庆心里欢喜极了。
自打上回他家殿下将六殿下拒之门外以后, 六殿下就再也没登门。
他家殿下与他一样, 都当六殿下以后不会再来了。
殿下嘴上说着这样很好,但他晓得殿下这是嘴硬,是在说反话。
殿下心里分明就觉得这样一点儿也不好。
原本喜欢坐在窗前看书的殿下,自那以后便改成了搬张凳子坐在屋前的廊上看书。
不为别的, 只为坐在廊上能清楚地看见慎思堂的大门。
殿下是盼着六殿下来的。
望眼欲穿的期盼着。
即使明知六殿下已经随圣驾前往昌宁行宫避暑, 不可能会出现在慎思堂, 他家殿下也还是每日都坐在廊上, 捧着六殿下之前送来的书静静等候。
无论是烈日炎炎,还是大雨倾盆, 没有一天落下。
他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他想劝殿下不要再这样等下去了。
之前,不是殿下您自己亲口对六殿下说的,说您不想再见到六殿下,让六殿下往后都不要再来了吗?
六殿下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可每每他要开口与殿下说这些,临了却又开不了口。
他不忍心啊。
不说便不说吧, 让殿下心里存一点点念想也好。
但如今他却后悔至极, 后悔自己太优柔寡断, 没有及时劝止住他家殿下。
若不是天气骤冷, 若不是他没有适时阻拦,任由殿下坐在廊上吹风,殿下也不会染上风寒高烧不退。
也不会险些病重丧命,不会右耳失聪……
这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照顾好殿下。
大约一个月前,刚随圣驾从昌宁行宫回来的六殿下,在得知他家殿下的病情以后,立刻派张太医前来为他家殿下看诊。
他是真想请求张太医给六殿下捎个话,请六殿下能来慎思堂瞧他家殿下一眼,却怕太唐突。
张太医一个月间来往了七八回,他都没能开口。
直到前日,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对张太医说时,张太医却悄悄把他拉到一边,问他,“宝庆,四殿下是当真不愿见六殿下吗?六殿下心里好生惦念四殿下,一直都想亲自过来探望四殿下,却怕四殿下不肯见他。”
听完张太医的话,他当时就忍不住大哭起来。
张太医不明所以,被他吓了一跳,如今想起来真是怪惭愧的。
六殿下能来看望他家殿下真好,能再看到他家殿下笑真好。
宝庆忙不迭的冲楚恬行了个大礼,“奴才拜见六殿下,殿下万……咳咳……”
见宝庆又咳嗽起来,楚忱连忙上前将宝庆从地上扶起来,轻轻的为他拍背顺气。
宝庆咳嗽的厉害,楚忱拍了好半天,宝庆才勉强止住咳。
楚忱又赶紧去倒了碗热水递到宝庆手上,让宝庆快喝上几口润润喉咙。
宝庆接过水碗,眉头轻蹙,迟疑道:“殿下烧水了?”
楚忱点头,“嗯,是烧了一壶水。”
宝庆咳得通红的脸,因情急变得更红,“殿下千金贵体,怎么能做这种粗活,万一烫着可怎么好。”
见宝庆急了,楚忱连忙认错:“你别急别生气,我往后再也不自作主张碰炭炉和水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