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伞!”
见云栖伞也不打就往雨里冲,还喊都喊不住,赵姑姑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头,也顾不得做饭,撑上伞就去追云栖了。
远远望见西屋没点灯,屋里黑漆漆的一片,云栖的心就凉了半截。
待推门进去,发现屋里真的空无一人,饭桌上,午膳静静地躺在食盒里,一筷子也没动。
云栖忽然觉得手脚发冷,浑身无力,头也突然疼得厉害。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呀!摔疼了没有!”赵姑姑将手里的伞一扔,快步走进屋来,俯身搀住云栖,“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云栖慌乱间紧紧抓住赵姑姑扶她的手,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宜香不见了,好像是跟宋氏出去了。应该是中午就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赵姑姑回握住云栖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你先别急,可知人往哪儿去了?”
云栖摇头,“玉玢兴许知道,可她不肯说实话,一会儿说宜香和宋氏回来以后如何如何,一会儿又说不知道两人还能不能回来。”
“玉玢那个死丫头。”赵姑姑咬牙切齿,却知眼下不是骂人的时候,“走,先跟我回屋去,玉玢那边交给我,我定给你问出个来龙去脉。”
云栖努力的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实在无法冷静,她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我不回去,我跟姑姑一起去找她。”
与云栖朝夕相处有两年多,还从未见云栖如此失魂落魄过,赵姑姑心里很不好受。
遇事一向从容不迫的人,也难免有些心慌意乱。
在斟酌了半晌以后,赵姑姑才对云栖说:“要不咱们先去找吴才人,看才人怎么说,这事儿本来也该报给才人。”
云栖连忙点头,拉着赵姑姑就往外走。
“你走慢些,小心摔着。”赵姑姑一手撑伞,一手扶着云栖。
眼下云栖满脑子都是宜香的安危,哪听得进劝,几乎是一路从西屋跑到了东屋。
见云栖浑身湿漉漉的被赵姑姑搀进来,正靠在软榻上发呆的吴才人吓了一跳,连忙迎上前,“这是怎么了?”
赵姑姑没指望已经方寸大乱的云栖,能自己把话说清楚,于是便代云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讲了一遍。
吴才人听后,立刻吩咐赵姑姑去把玉玢找来。
赵姑姑就等吴才人这句话,袖子一撸就往后院去了,不像是去找人,像是去杀人。
吴才人扶云栖到软榻上坐下,又找来帕子替云栖拭去沾在发上和脸上的雨水,“你别太担心,不能有什么事,人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云栖点头,也不停地告诉自己,没事,一定没事的。
不多时,赵姑姑就把玉玢给带了。
玉玢也算是个讲究人,平日里衣裳总是干干净净,穿的整整齐齐,头发也梳的一丝不乱。
而眼前的玉玢发丝凌乱,本该在头顶的发髻歪垂到脑后,几乎要散开了。
衣衫不整不说,还皱皱巴巴的,像是才跟人打了一架。
就在不久前,玉玢恼怒之下,是想与突然杀气腾腾冲进她屋里的赵姑姑打上一架。
可万万没想到,还未等她出手,她就被赵姑姑收拾成这副惨样,然后又被一路拉拽到了这里。
其实,赵姑姑早就想狠狠揍玉玢一顿,碍于吴才人总是让着惯着玉玢,她给吴才人面子,才一直忍着没动手。
今日她是实在忍不住了,就算吴才人事后怪罪,她也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一肚子坏水的小蹄子。
若不是玉玢别有用心,故意说那种话吓人,云栖能成这样吗。
只是拉扯推搡两下,根本不解气,依她的脾气,真想揍得这小蹄子三个月下不来地。
赵姑姑想着,狠狠剜了玉玢一眼,吓得玉玢赶紧将她精心为云栖和吴才人酝酿的,已经到了口边的恶言生生咽了回去。
见玉玢一身狼狈,吴才人面色如常,毫不意外。
她既然让赵姑姑去找玉玢来,便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她就是故意叫赵姑姑去的,就是要让玉玢尝些厉害。
玉玢可以欺她不敬她,因为她的确亏欠玉玢。
但云栖没有。
欺负云栖,不行。
吴才人盯着玉玢,目光少见的冷峻。
没有任何铺垫,吴才人直截了当地对玉玢说:“把你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
第25章
玉玢对吴才人毫无敬意,更无惧意,冷哼一声,将脸别去一边,一副你们休想从我口中问出任何事的顽固模样。
赵姑姑瞧着就来气,上前一把扯住玉玢的耳朵,“你说不说!”
玉玢疼得哇哇大叫,眼泪都出来了,哪还神气的起来。
吴才人也不出言阻拦,任由赵姑姑这么扯着玉玢的耳朵。
她眸色淡淡地盯视着玉玢,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把你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
玉玢色厉内荏,赵姑姑还没下重手呢,她就已经受不住了。
“我说!我都说!”
赵姑姑撇嘴,一脸嫌恶的松了手,心道:才这点儿疼就扛不住,还敢学人作恶。待来日死后下地狱,恐怕还没等小鬼们把她投进刀山火海里,她自己就先吓散了魂。
玉玢揉着被揪得生疼的耳朵,半晌才渐渐缓过来。
怕说慢了赵姑姑再上来扯她另一只耳朵,玉玢只好不情不愿地讲道:“今儿午饭后,我见天色不好,像是要下雨,就去院里收衣裳,正瞧见宋氏带着宜香打后门出去了。应是嫌宜香走的慢,我听宋氏嘀咕了一句,说皇上今儿中午一定会路过北苑的清晖园,若宜香磨磨蹭蹭耽误了她的好事,她回来一定扒了宜香的皮。”
原来宋氏是去“邂逅”皇上了。
中午就走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应该是成功了吧。
“你还知道什么?”赵姑姑催问。
玉玢恨赵姑姑恨得才恨不能扒了赵姑姑的皮,但玉玢识时务,她心里清楚,至少眼下她奈何不了赵姑姑。
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赵姑姑,“我就知道这些。”
玉玢也算知无不言了,这一点赵姑姑看得出来,可赵姑姑却没就此放过玉玢。
她抬手就在玉玢腰侧狠狠一拧,玉玢吃疼,险些摔在地上。
“你说你午饭后去收衣裳了,为什么不把院里晒的衣裳都一并收了,就只收你自己的。可知那些没来得及收的衣裳被褥都被淋湿了,回头都得重洗。你说说你,年纪轻轻的,心眼怎么就这么坏?一刀劈下去,这肚子里应该都是黑的吧。”
一直都被吴才人让着惯着的玉玢,那受过这样的委屈,还一气儿受了三轮。
玉玢又疼又怕又气恼,捂着被赵姑姑掐疼的侧腰,看样子已濒临崩溃。
赵姑姑望了望云栖因惊魂未定而惨白的脸,真想再给玉玢几下,最终却忍住了。
日子还长,往后有的是机会揍这坏心眼的死丫头。
“你当真就知道这么多?”吴才人再次向玉玢确认。
玉玢无力地点了点头,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半分平日的盛气凌人都没有了。
吴才人冲玉玢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玉玢得了这话,片刻都没犹豫,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玉玢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瞥了窗台上那株已经换了新盆的兰草一眼,问吴才人,“你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的话吗?”
吴才人看着玉玢没言语。
玉玢只把吴才人的沉默当成心虚和示弱,她阴鸷一笑,“你不得好死!她!还有她!你们都不得好死!”
赵姑姑一个箭步上前,揪住玉玢指向云栖的手指,“我看你现在就想不得好死。”
赵姑姑是做惯了粗活的人,本来力气就大,恼怒之下力气更大。
玉玢痛呼出声,几乎以为自己的手指被赵姑姑掰断了。
“姑姑松手。”一直神情恍惚的云栖,双眼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清澈明亮。
赵姑姑依着云栖的话松了手。
云栖望着玉玢,眼神并不凶狠,却瞧得人周身发寒。
“就算如你所言,我们最终都不得好死,死后地下也能彼此做个伴,世上也有人会为我们的死真心难过,可你呢?”
玉玢被问住了,她怔怔地瞪着云栖,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云栖从软榻上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向玉玢,在她身前不远处站定。
明明那样娇小瘦弱,却像是在居高临下的俯视玉玢。
“往后别再拿不得好死吓唬人,这屋里除了你以外没人怕死,你还是自求多寿吧。”
云栖这一句,说得赵姑姑心中酣畅。
吴才人的神情也微微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梗在心里一直没能说出来的话,云栖帮她说了。
一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云栖的话你听懂了吗?”吴才人看着玉玢,微微抬高音量,连同下巴也微微抬高了些,“听懂了就赶紧走。”
身与心皆被击垮的玉玢哪还厉害的起来,哭着跑了出去。
见玉玢走了,云栖立刻转身跪下,“奴婢忘形,失了规矩体统,但凭才人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