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云栖不由得心头一紧。
“姑姑说,宋氏一旦重获圣宠,是不是就要搬出含冰居了?等到圣驾回銮的时候,皇上是不是也会带宋氏一起回宫?”
赵姑姑多通透的人,云栖的那点儿心思自然是瞒不过她的。
“是在担心宜香吧?”
云栖老实点头。
赵姑姑直言道:“宜香调走的事,怕是办不成了。”
果然是这样。
云栖幽幽地叹了口气,一脸愁云惨淡。
“其实你也不必太为宜香担心。”赵姑姑看着云栖,温声宽解说,“宋氏一旦重得皇上青睐,周围不知会多出多少双眼盯着她,恨不能揪住她什么错处,将她狠狠拉下。宋氏想要保全恩宠,必得谨言慎行,一点出格的事都别想做。你就算借宋氏个胆,她也不敢像从前那样责打宜香。再有,咱们皇上是个正直宽和的仁君,最容不得那些心狠手辣,苛待宫人的妃嫔。你没在皇宫里当过差,大概没听说过这事。”
“什么事?”云栖问。
赵姑姑也没卖关子,大方讲道:“从前有个方婕妤,很得皇上喜欢。有一回皇上去她宫里,随口夸了一句奉茶宫女茶泡的好,那方婕妤心里就嫉恨上了。皇上一走,她便命人烧了壶滚水,将那奉茶宫女的一双手生生烫烂了。后来这事儿传到了皇上耳里,在查明情况属实以后,皇上怒将方婕妤贬为宫女,意在让方婕妤好好尝尝为人奴仆之苦。那方婕妤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罪,不到半年就病死了。”
该,像这样心狠手辣的毒妇,才半年就病死,真是便宜了她。
原以为故事讲到这里就算讲完了,不想赵姑姑又接着说:“这种事算是宫廷丑闻,通常都会被压下来。对外的说法大同小异,无非是某宫嫔行止不端,见罪于皇上,故而被贬。无论人最终是怎么死的,都说成是急病暴毙。但方婕妤这回不同,为警示后|宫诸人,杜绝此类的事再次发生,事情原本是怎样,对外就怎么说的。皇上如此安排,就是要让各宫主子在欺辱凌|虐宫人之前好好琢磨琢磨,值得为这一时痛快,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毁掉自身名声,乃至母家的名声,甚至整个家族的名声吗。宋氏是太乐局出身,大概也听说过这件事。你自己想想,那日她误以为打断了你的胳膊,吓成什么样。”
“听姑姑这么一说,皇上当真是一位仁厚宽和的明君。”云栖说,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了,“可就算皇上对这种事深恶痛绝,明令禁止,虐打宫人的事还是时有发生。只不过下手比从前有分寸了些,不敢轻易将人打死打残罢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欺凌和倾轧,这种事是无法彻底杜绝的。”赵姑姑很平静地说,“好在宋氏胆小,皇上讨厌的事她必定不敢做,宜香那边你不必太担心。”
云栖微微点头,“嗯,我不担心。”
说不担心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呢。
一旦宋氏再得圣宠,待圣驾回銮之时,宋氏必定要随皇上一同回宫去,宜香无疑要随宋氏一道。
往后一个在皇宫里,一个在行宫里,再想见一面就难了。
其实,只要宜香一切安好,就算无法见面也没什么。
云栖只盼宋氏能得大造化,摆脱沦为炮灰的命运,一路平步青云,如意安康,那宜香的日子自然也会跟着好过一些。
“咳咳。”
见云栖突然咳嗽起来,赵姑姑连忙伸手摸了摸云栖的额头,“摸着有些烫,别不是着凉了。”
云栖是觉得身上发冷,头也有些昏沉,怕赵姑姑担心,只道:“没事儿,回去睡一觉就好。”
赵姑姑不敢大意,一定要煎碗姜汤给云栖喝。
赵姑姑的姜汤不同于其他普通的姜汤,一般姜汤都是把姜切片或切丝熬煮,而赵姑姑的姜汤是直接将生姜剁成泥,熬好以后要连汤带渣的一起喝下去。
口感真心不好,但效果却不错。
又浓又热的一碗姜汤灌下去,身上立马就不觉得冷了。
赵姑姑将云栖换下的湿衣裳和桌上的书、荷包等物一收,“走,跟我回屋上药去。”
在仔仔细细地替云栖上好药以后,赵姑姑便催着云栖赶紧躺下睡一觉。
昨夜云栖几乎一宿没睡,今儿一早起来又是上树又是划船,到这会儿的确是又困又累。
屋外大雨滂沱,雨滴不断地重重敲击着屋顶的瓦片,还有门板和窗棂,凌乱又吵闹,但却一点儿也没影响到云栖。
人刚一躺下就睡着了,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睡醒以后,云栖并没有急着起来,而是躺着发了一会儿呆才缓缓坐起身。
雨还在下,且声势未减。
云栖下地来到窗前,瞧天色,这场雨怕是还有的下。
从前云栖很喜欢下雨,现在却有些怵下雨。
行宫里的娇花弱叶可经不起这风吹雨打的摧残,一夜过后,必定满地狼藉。
这残局可不好收拾。
若不出所料,待明日不染池的活干完以后,她必定要被指去哪里收拾地上的落花残叶。
云栖不怕累,只盼别再跟有德分到一处了。
下雨天黑的早,屋里黑乎乎的一片,云栖并不怕黑,可今儿也不知怎么了,总觉得心里头慌慌的。
云栖连忙去点上灯。
小小的一朵暖黄色火焰,不足以将整间屋照亮,也没能治愈云栖莫名的慌张。
她忽然很想见宜香,没什么特别要紧的话说,也没有很重要的事讲,就只是想见到宜香而已。
想见那就去见呗。
云栖起身,吹熄了刚点燃的蜡烛,便撑着伞往宜香屋里去了。
见屋里点着灯,云栖心绪稍安,不想进屋一瞧,屋里就只有玉玢一个人在。
玉玢脸色不好,眼角还挂着泪,显然是刚哭过。
大概又是在为景嫔,为何还不接自己回去伺候的事难过呢。
她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云栖怪自己莽撞,方才就该在门口喊宜香一声,确定宜香在屋里她再进来。
云栖原本已经准备好要挨玉玢一顿骂,谁知玉玢却没有对她破口大骂。
“你找宜香?”
玉玢反常的态度让云栖十分意外,愣了一下,才应了声“是”。
“她还没回来吗?宋氏也没回来?”
云栖被玉玢问的一头雾水,宜香出门了吗?宋氏也出门了?
这大雨的天,两人能去哪儿?
第24章
“难道老天无眼,真叫她得逞了?”玉玢低声自语,神情怨毒。
她两手揪着之前用来擦泪的手帕,撕来扯去,用力之猛,竟将好好一条手帕,生生扯成了两截。
云栖认得那条手帕,那本来是宜香的手帕。
帕子上绣了一朵粉白色的木芙蓉,宜香最喜欢木芙蓉。
玉玢偷走人家的帕子赖说是自己的,这行为已经够恶劣了。
费尽心思占为己有的东西,好好珍惜也就罢了,竟然还给撕烂了。
云栖怒急,立刻上前从玉玢手中夺过那两截帕子,“你用厌了,不喜欢了,大可把东西还给人家,何必毁了。”
玉玢压根就没料到云栖会突然气势汹汹地冲到她跟前,还敢从她手里抢东西,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她斜眼瞪着云栖,哼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问:“你以为你那好姐妹跟她主子回来以后,还会稀罕这么一条破手帕?”
玉玢这话是什么意思?云栖完全听不懂,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玉玢喜欢看吴才人和赵姑姑口中聪明伶俐的云栖,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
她自然不会为云栖答疑解惑。
云栖厌极了玉玢故弄玄虚的嘴脸,她了解玉玢,知道就算她立刻跪下给玉玢磕三个头,玉玢也绝不会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她。
傻子才会留在这里跟玉玢纠缠。
云栖将那两截手帕收进袖中放好,转身便往外走。
见云栖不上当,玉玢心里不甘,又连忙接着之前的话说:“就是不知道那两个人还能不能回来。”
云栖明明知道玉玢的话不能信,但心里还是狠狠地慌了一下。
她来不及整理纷乱不安的思绪,一路跑到小厨房去找赵姑姑。
云栖到时,赵姑姑正忙着准备晚饭。
“姑姑可见着宜香了?人是在宋氏屋里吗?”
人一进屋,站都还没站稳,就劈头问了赵姑姑这么两句,把赵姑姑都问懵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
“姑姑只说今日有没有见过宜香。”云栖满眼焦急地看着赵姑姑,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见云栖这般惶急,赵姑姑连忙应道:“我今儿当然见过宜香,还见过不止一回。”
“姑姑最后一次见宜香是什么时候?”
赵姑姑认真回忆了一下才答:“是中午宜香来取宋氏的午膳。对了,你不提我还忘了,午膳用过的食盒和碗碟,宜香还没给我送回来呢。咱们含冰居可不比别处阔气,杯碟碗盏统共就那么几件,若宜香不赶在晚饭前把东西给我送回来,就只能让宋氏站在锅边吃饭了。”
赵姑姑的话听得云栖心里越发忐忑,在撂下一句“我去西屋看看”以后,就转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