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太子从他们头顶上方飘过。令人纳闷的是,太子刚刚分明看见了他们,却没停下,直直往前去了。
应急应缓神色如常的靠在树上小憩,阿贵看见了想出声提醒一下,但他见两大总管都没说话,并且一脸“你想死我们不拦着你”的表情看着他,他也就默默的坐了回去。
一刻钟之后,太子终于露面了。天上也没那么容易呆,新棠的眼睛被吹出了眼泪,脸也吹木了,边走边搓着自己僵硬的脸,娇、嫩的脸颊被她搓得红通的,这幅样子看见不知情的阿贵眼里,便成了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言说之事。
太子鬓发未乱,还是那幅风光霁月的好模样,他扫了一眼三人,三人衣衫凌乱,间有杂草土迹。虽说有些狼狈,好在身上没有血迹,倒没有大碍。
休整片刻,一行人从另一条山道出了崇园。这条山道是通往集市的,尽头便是熙熙攘攘的大街,好不热闹。
眼下没了马车,怎么回城是个问题。阿贵脸生,为了保险起见,被应缓指派去和路口那家客栈的掌柜交涉看看能不能弄回两驾马车来。
不一会儿阿贵牵了三匹马回来了,神色为难,“缓总管,掌柜的说最近边关不太平,马车都给人赁出去运粮食去了,只有这三匹马了,奴才就都给买回来了。”
三匹马,怎么分是个问题。应缓正要向太子请示,却见太子已经走到了第一匹马跟前,握紧缰绳身子一翻,利落的上了马,座下的马先是不适的动了动,在太子的驾驭下很快平静了下来。
应缓背着包袱,翻身上了第二匹马。
只剩新棠、应急、阿贵三人站在那里。新棠抬头看向应缓,投去了真诚的眼神,奈何应缓今日在山林里蹿累了,坐在马上闭着一眼一动不动。
眨眼间,应急上了最后一匹马,驾着马走到呆愣着痛思已过的阿贵身边,踢了他两脚,阿贵难得的脑袋灵光起来,顺势上马坐在了应急后面。
马有野性,对着她炫耀的转了转。
新棠:......
人生好艰难。
“黎新棠,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上来!”太子见她一直站着不动,打马调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或者你更想用双腿走回承安宫?”
不,她不想。可是和太子共乘一骑也着实不比走路回宫容易啊......思考再三,新棠咬着牙走向了太子,未及近前,便被人大力一拉,天旋地转间,已经被固定在了太子xiong前。
“坐好了。”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太子一夹马腹,身下的马如同箭一般离弦冲了出去。
骑马比坐马车要快许多,一个时辰不到便已进了扶临城。进城之后,太子并没有立即回宫,改道来了一家“福临天下”的酒楼。
酒楼很气派,坐落于两条街的街角,东西的面积都延伸出去许多,往上足足有三层,装饰摆件皆半新,看着是没开多久的样子。
新棠头一次见识古代的繁华街景,被人丢下马之后,伸着肚子往外看,哪里都很惊奇。
酒楼里出来个店小二,见到他们脸上都笑出了菊花,招手吩咐人把马牵下去之后,一路引着他们上了三楼的包间。
一楼到二楼是大堂,觥筹交错、座无虚席,新棠估摸着这生意应该是两条街上最红火的,暗叹这老板可真会做生意,如果她有机会出宫的话,一定得来拜师学艺谋个生活。
太子选了个临街靠窗的位子,应缓三人则坐在太子后面的桌子上。出门在外不好太打眼,可毕竟尊卑有别,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怎好同桌而食。
后面那桌三缺一,新棠走过去把最后那个四给占满了。
应缓扭头喝茶顺便偷偷看了一眼太子的背景,应急低头专注擦拭着手里的剑,坐在她身边的阿贵慌得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新棠拿起桌上的薯饼啃了一口,奇怪道,“你眼睛不舒服?”
“没......没有。”
“哦。”新棠把盘子往阿贵面前推了推,“那赶紧吃吧,骑马颠簸,把人都颠饿了。”
阿贵擦了擦手,无比虔诚的从面前的盘子里拿了一块。
很快店小二端了饭菜上来,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新棠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正要下筷子却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往太子那桌添了几道菜,态度很是恭敬,“掌柜的今儿出门了,不知道您大驾光临,这是店里的新菜,您看看合不合口味。”
太子嗯了一声,那人不再打扰,自觉退下了。
后上的几道菜,香味格外勾人,新棠羡慕的看了一眼,感叹这皇家之人气场天生与从不同,微服吃个饭都比别人高级。
应缓在旁边怂恿道,“新棠姑娘,要不你去那桌伺候殿下用饭?”
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机会,新棠哪里肯,摸着肚子略一沉吟道,“缓总管,你听到了什么声音了吗?”
应缓仔细听了听,一头雾水,“没有啊?”
新棠认真解释道,“我肚子一直在叫,恐扰了殿下清静,殿下赶路辛苦,被我影响殿了食欲就罪过了。”
应缓:“......”好像也真是那么回事儿,于是罢了筷子起身伺候太子用饭去了。
阿贵到底年纪小,在旁边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第25章
一顿饭只有新棠和阿贵吃得心满意足。
饭毕,太子交待了应缓几句,人就离开了。新棠扒着窗户往下面看,见他骑着来时的那匹马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转头疑惑问应缓,“殿下不回宫吗?”
“殿下有公务在身,吩咐咱们先回。”
哦对,建安帝拟的圣旨还没宣,这一件一件的事堵着,她倒把这件事忘记了,话说她也没见太子手里有圣旨啊。
太子本来打算先去司徒府,司徒府近,可走到一半又临时改了主意。一路纵马飞驰到达耿府的时候,不出所料的在府门外看到了司徒府的马车。
耿府乃是百年世家,门口牌匾上的大字还是先帝爷刚登基的时候赐下来的。笔锋苍劲,嘉奖良将,是南岐的头一份儿荣耀。
看门的护卫没见过太子,见他一步步上了台阶,警惕的上前阻止了他,直言说要去通报。
皇城里的各家没有秘密,司徒将军和耿将军私自发兵的事情这会儿估计都传遍扶临了,若非如此,两家也不会这么着急的聚在一起商量主意。
风声鹤唳之际,小心为上。太子点点头,并未和他计较,从袖中拿出了圣旨静静等在外面。
不一会儿,厚重的漆桐色大门缓缓打开,门内密密的人群显露出来。
为首的是耿家的老太太,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等命妇礼服,右手拄着一根柏树根雕成的手杖,被两个衣饰庄重的妇人搀扶着站在门口。
两个妇人的眼角还红着。
再往后就是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他们的眼中的情绪或新奇或紧张,却全然没有对朝庭的怨恨以及对生活的忧虑。
可见耿家家风清正忠直。
耿家老太太生了四个儿子,老大和老二早年间跟着耿老将军上战场,在和北方夷狄那一场战役中壮烈殉国,耿老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愧对妻子和儿子,生生在边关驻扎了两年才回家。
老大和老二去世的时候,还都年青,尚未娶妻,三儿子耿自忠也就是现在的耿将军只和现在的太子这么大。
耿自忠当年是扶临城里出了名的玉面小郎君,风流倜傥文采斐然。经历了丧兄打击之后,一夜间长大,弃文从武,代父兄长上了战场,承担起了光耀家族的重担,誓要将北夷人永生永世封在关外。
耿家一门,男人在外浴血奋战守卫疆土,把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留在天子脚下以求安稳生活,偏偏这一点希冀也不尽如人意。
太子心中喟叹,到底是皇家亏欠了耿家。
耿老夫人见来人竟是太子,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明晃晃的升起了希望,忙蹒跚着上前准备行礼。
太子上前一步制止了,“老夫人不必多礼。”说着命人搬来了椅子,旁边的人扶着耿老夫人坐下之后,他才缓缓开口,清冷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安抚,“耿将军忠君爱国,急南岐之所急,陛下和百姓皆感念其恩德,老夫人您无需太过忧心。”
这话一出,耿老夫人那双尚且清明的眼睛显而易见的亮了亮,颤声吩咐身后的小儿子,“自朝,快,快去把你父亲从床上扶起来接旨。”
耿自朝是耿老夫人的小儿子,老来得子身子又弱,身量看起来和耿府的大公子差不多,太子竟一时没认出来。
不一会儿,耿自朝便扶着耿老将军出来了,耿老将军身子一向硬朗,若不是此次在朝堂在和建安帝据理力争背过气消停了几天,眼下怕是要让人收拾行囊北上了。
太子见人都来齐了,这才开始展开明黄的绸缎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蛮夷数次犯我北境,扰我南岐民不聊生,今感念先祖功德,特命耿自忠、司徒烈远率五万大军赴北境支援,扬我国威,钦此。”
司徒明的夫人当下就哭出了声,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痛骂起司徒烈远来,“自从我十五岁嫁给司徒明,又当嫂子又当娘的把他拉扯大,现在倒好,臭小子翅膀硬了一声不吭就敢干这种杀头的事情,兄弟俩就没一个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