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新棠是太子的侍妾,那是假的,说是太子的枕边人,好像也不太合适。
最后是左虞解帮他解决了这个困境。他大剌剌的随手一掷,那把被他玩出花样的枪,直直的擦过院子里亮亮的光,稳稳的立在了墙边的木架上。“叮”的一声响里,新棠听到他兴味的笑声,“想必这位就是殿下的红颜知已、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嫂子吧,久仰大名!”
新棠想问他我有什么大名值得你久仰的,但动了动嘴唇,最后不过带了笑说道,“世子一路辛苦了,不如先下去歇着?”
得了,双方的身份彼此都心知肚明,倒省了应缓一番介绍了。
左虞精力十分充沛,脸上不见疲色,他作了个揖道,“就劳烦小嫂子为我手下的这些兄弟暂且先按排个住处。”
这本是礼节性的谢意,却不料应缓一幅深感欣慰的表情,这小世子去南境历练一番,竟还学会了与人作揖,看来南境那地方果真是风水宝地啊。
新棠颔首,让人下去安排了。左虞还在原地,几步到了新棠跟前。新棠知道他是想看看太子,轻轻打开了门,示意他轻声,“殿下昨夜突发高热,才刚刚睡安稳。”
左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轻的“啧”了声,却什么也没说,直直的走到了太子床前看了一会儿,才道,“那我明天待殿下醒了再过来。”
说是等太子醒了再来,实际上直到第二天傍晚,新棠也没见那位捉摸不透的世子出现。
太子听说左虞提前到了幽州,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那种笑与在宫中的笑不同,是真是发自内心的、欣慰又如释重负的笑。
“可见到子初了?”
子初是左虞的字。
新棠缓缓的点点头。
太子看她欲言又止,松松的抬起胳膊捏了捏她的脸,说起话来还点虚弱,“这是有话想说?”
新棠顿了顿,“没有,就觉得殿下和世子性格好像完全相反,一个冷凝如琥珀,一个热烈如夏火。”而且后者还有点显而易见的骚包,就挺公子哥儿的。
太子笑了笑,“他打小就是那样,王叔也是一个喜静温文的性子,偏偏养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热烈似火的小霸王儿子。”
霸王吗?好像......看起来还蛮知礼的?
关于左虞的事情,新棠没有多了解,因为很快,前线传来了捷报,左虞率五千亲兵,连夜偷袭,出其不意的大破云城。云城里的蛮夷将领还在为伤了南岐太子、打得南岐人毫无还手之力而沾沾自喜,大肆庆功,转眼间便被一柄□□穿喉,了结了性命。
南岐有援军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蛮夷皇子那里,对方没想到千防万防竟还是让他们等来了救兵,然而战事胶着,这场战事已经到了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地步了。
许是了却了心头一件大事,太子发过高热之后,身子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恢复,在新棠严格的休养监督下,现在已经可以下床和将领商议军情了。
两方人马之间小幅度的又战了几个回合,铁骑虽然厉害,可左虞在战场上的打法向来以灵活多变著称,几次下来,愣是没让对方占到便宜,反倒损失了不小的一批战马。要知道,蛮夷这个物资匮乏的地方,一匹战马凝结了多少人的心血,真可谓是一匹战马敌百人。
这几日两军又双双安静了下来,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众人心知肚明,最后一场仗就在眼前了。
马上要过年了,新棠希望这场战事能在过年前结束,因为现在的她,迫切的想拥有一个平静的、祥和的生活——战事真的很能磨灭人内心里对冒险的渴望。
随同左虞一起来幽州的,还有消息了好几个月的应急。他人乍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新棠还没认出来,之前的那张冷漠脸,现在依旧的冷漠,只是那张脸上却多了一条长长的疤,直直延伸到了耳后,配上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看起来十分狰狞。
长叶一下子哭出了声来,像是挣脱了哪里的一道防线,声嘶力竭。
应急不自在的遮挡了一下自己的脸,看着痛哭的长叶又有些手足无措,请求的看向新棠,可惜后者也还懵着,不得已,他只好勾起了一个不习惯的笑,有些生硬的伸出手碰了碰长叶的胳膊。
下一秒,长叶死死的抱住了他。
应急愣了,紧接着脸上泛起了一丝不自在的红,却没挣开她。
新棠眨眨眼,看着面前这两人,好像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建安十五年腊月二十二,小雪过后的初晴,战争以扑天盖的铁蹄声拉开序幕,新棠坐在将军府的后院里,都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以及远处密密麻麻且厚重的嘶吼叫喊声,这声音从午后持续到傍晚,这期间新棠一动没动,到最后,那些叫喊声都麻木到了如同长在耳边的蜂,空气中的血腥气浓得连后院里的牛油都盖不过。
新棠拿起长叶给应急绣的荷包,青绿的叶子藏着早春的生机,很配。一抬眼,却见远方的天空黑沉沉的,浓得像是空气中的血气结了痂,牢牢的覆盖在了上面,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建安十五年腊月二十四,持续近三个月的北境之乱终于平息,太子和左虞率领将士搬师回朝。
二皇子李北安和三皇子李献淮在这场战争中不知所踪,有知情人说是死在了蛮夷人的铁骑之下,也有人说,是太子为了排除异己,不惜借由战事之名,残害手足。这种流言,在太子回京不到一个月内,建安帝的薨逝之后,愈演愈烈。
朝堂上,对于这位铁血手腕,一下子除去两位手足,连建安帝也不放过的太子,俱都战战兢兢,办差也不敢行差踏错,唯恐哪日就变成了一缕亡魂。
太子坐在上首,冷眼旁观,看着最近办事效率奇高的臣子,忽然觉得这种流言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至少让他省了很多事儿。
建安帝薨逝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新皇的登基大典。司礼监佝着腰垂着脸再次进入承安宫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不过他没来得及复杂多久,便开始头疼了,因为这位新上任的陛下,要先成亲。
国不可一日无君,登基大典本就迫在眉睫,这么横插一杠子,难不成,这亲是说成就马上能成的?司礼监是佝着腰进去,扶着脑袋出来的。
事实上,太子就是,一刻也不想等了。
宫中的风向向来敏感,太子要大婚的事儿,不到一刻钟便传了个遍,此时尚不知自己要嫁人了的新棠还在福临天下呼呼的睡着。她执意赖在了福临天下,每天好吃好喝的生活着,太子又差人给她屋子里修了地龙,日子过得不要太自在。
自在的后果就是,一觉醒来,发现屋里多了个男人。
几日不见,那人身上的王者之气倒越发掩饰不住,清俊的眉眼一分一毫都恰到好处。此时太子面上带着笑,眼睛里蕴着光,柔声道,“醒了?”
新棠呆滞的点点头。
太子微微一笑,往外做了个手势,紧接着门被推开,整整齐齐的一队人鱼贯而入,领头的正是司礼监司正。
新棠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司礼监恭敬的往前走了两步,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娘娘既然醒了,那就让丫鬟给您换上衣裳吧。”
说完,往侧站了两步,露出来身后端着各种衣服首饰的婢女来。
新棠睁着迷蒙的眼看向太子,趁着大家都低着头的时候,小幅度的打了个哈欠,眼睛泛起了水光,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频道,“换什么衣裳?”
司礼监抬头抬得恰到好处,端着一脸开心到发财的笑,“娘娘说笑了,当然是喜服啊。”
“为什么要换喜服?”
话没说完,太子把她拉进了怀里,低头看她,唇角勾起一抹笑,“当然是成亲。”
新棠卡壳了一秒,从太子身后探出头来,看到了托盘里那红得极正又耀眼的喜服,结巴道,“现......现在?”
太子点头,“原本打算是今晚,若是你想现在洞房也是极好的,但是我答应过你的凤冠霞帔,还得我来亲自为你穿上,然后”他低头附在她耳边,“再一件一件的脱下来。”
第111章
太子来得太突然, 消息也来得太突然, 新棠整个人都被一种云里雾里的不真感包围, 她指了指自己因为刚醒而有些凌乱的头发, 一言难尽的转向太子, “殿下,您确实要和这样的我成亲?”
太子眼中似有迷惘,“这样的你有何不妥?”
新棠面无表情, 实际上在心中无声吐槽。两辈子头一次经历这种霸道袭击无理式求婚,没有美美的妆容就算了, 最起码得让她看起来精致雅致吧,这位倒好,估计是打着直接扛她进花轿的打算。
下边站着的司礼监, 心里的震惊早就飞出了这间典雅又精致的屋子,飞向了那重重的深宫之中,若是可以,他想关起门来狠狠的平复下自己,顺便云那些惧怕太子的官员面前扬着鼻子炫耀一下自己曾经见过太子殿下柔情似水的一面。
然而, 这也只是想想罢了,毕竟他还在等着面前这位顶顶尊贵的姑娘能开了尊口, 宽限他几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