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微一挑眉正要出声询问,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新棠带着浅笑的玉白脸庞出现在了眼前。她面上带着笑,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却更显得下巴尖尖的,脸更小了。
“殿下,可有什么不适?”
她开口,声音有些哑。
太子小幅度的招手,新棠顺从的走过去坐在床边抓起他的手握在手中。太子的手温和有力,反手把她包裹在掌心,轻声低叹,“怎的瘦了这么多?”
谁知知道这是与蛮夷的生死决战,不止前线的将士在浴血奋战,她们这些站在南岐身后的人,也时时的提心吊胆着。家国有难,谁又能独善其身,而新棠,心里揣着的,恰恰是与家国将士息息的人,又怎能不害怕、不忧心。
新不说话,只默默的把脸埋在了太子的手心里。太子心中滋味难言,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忍着疼,侧了侧身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很快,便感觉到掌心一片湿漉漉的。
太子身形一顿,复又拍了拍她的肩,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温温道,“上来。”
新棠抬脸,尚有泪痕的脸上有些许不解。
太子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声音又轻柔了许多,“到我身边来,我抱着你,不哭了,好不好?”
这幅哄小孩子的样子让新棠破涕为笑,她低低埋怨又似撒娇,“殿下拿我当小孩子呢。”
嘴上说着,手下却不迟疑,掀开太子旁边的被子,钻进了被窝里,为了避免碰到太子的伤口,她没敢挨得太近。
太子有些不满意,他伸出胳膊放在新棠头顶,示意她枕上去,“我伤的是胸口,又不是胳膊,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新棠没矫情,此时此刻,她也非常希望能靠一下太子的肩膀,哪怕一下下也好。
太子在她把头枕上来之后,收了收胳膊,把人往身边揽了揽,“外面现在如何了?”
新棠欲言又言,最后还是如实道,“很不好。”
不知道这仗还能坚持着打几天。
这三个字足以把外面的情况形容出来,太子听完之后已经可以预想到外面的乱况,他没再多问,静静的望着床顶,面色平平,不见忧虑也不见慌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刚醒,怕他休息不好,新棠也不敢多问,想起太子到现在还水米未进,起身道,“我去给殿下弄点吃的。”
太子的吃食在得知他醒来的时候,就一直准备着了,大夫吩咐,只能吃些清淡的,新棠便端了一碗清素的鸡丝粥,扶着太子吃了。
太子见她为他忙前忙后,心中有些心疼,心底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的欢喜,这种欢喜突得让他想起一件事来,“李北安现在可在府中?”
李北安这件事,新棠本也打算问问太子,只是两人之间明面上到底有些旧日的关系,一来二去也没好开口,此时见太子自己问了起来,便从善如流,“昨日还在府中与两位将军商议战事,今日没见着,想是去了前线。”
太子“嗯”了一声,新棠好久没听见下文,转头一看,却见太子直勾勾的盯着她。新棠被他看得手抖,手中的茶杯差点没握住,太子的眼尾微微挑起,“我还病着,你竟然这般关注他?”
新棠:“......”
这不是你问我的吗?她发现,太子有点恃病而娇,清冷孤傲的脾气里面,那种埋藏在很久很久之前的孩子气又有点冒头的迹象,还挺可爱的。
新棠压了压唇角的笑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殿下舍生相救的人,想必实在重要,我当然得时时关注着,万一殿下醒来找我要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太不应该了。”
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又壮,太子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在隐隐泛着疼,就在这时,太子面色一白,捂着胸口像是极为痛苦。新棠吓了一跳,疾步走到跟前,就要去掀太子的衣服,“可是扯到伤口了?”
胸前的纱布并未见血渍,新棠松了口气,正要起身却被太子勾住了下巴,眼神灼灼,“我救他,就当是还了他当日从父皇手中救下你一命的恩情,一命还一命,你便不再欠他的了。”他双手下滑至她的心前,“这里,从此以后,只有我便好。”
这人即使在病中,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可她偏偏心折的很。
新棠喃喃,“这里从始至终也只有你一个人。”
太子得了这个答案,算是了却了心间一桩大事,至于李北安消失了这么久其实是去查昔日黎家之事,他觉得也不必告诉她了。
她与这个世间的羁绊,是从黎家抄斩开始,过去的是是非非、因果种种与她泾渭分明,说了,也只不过是平湖涟漪罢了,反倒徒增烦恼。
黎家本就没什么人了,李北安想用黎家之事来重修与新棠之间的关系,也得问问他李怀执答不答应。
太子为了帮新棠还恩情不惜以身犯险这件事,往远点看,牵扯的还是这南岐皇朝里的三位成年皇子,她想起来城楼上挂着的李献淮,便把太子昏迷期间从李北安住处找到李献淮的经过说了说。
这三人之间总要有个了断的,不管太子做何决定,新棠都坚定不移的支持他。
太子沉思了片刻,鼓励道,“你做的很好。李献淮就交给他吧,赵贵妃死在了冷宫,这事算得上是李献淮一手促成的,李北安自小与我一样不受父皇的宠爱,赵贵妃虽然跋扈,却是步步为自己的儿子考虑的,我这二弟心眼不坏,这母子两人多年分歧也是众所周知的事。但那毕竟是他的生身母亲,这笔血债,他是定要找李献淮来偿的。”
新棠心头一震,“赵贵妃死了?”
太子低头看她一眼,“也就是月初宫里传来的消息。”
难怪李北安会选择这个时候来北境。新棠有些唏嘘,李北安在她的印象中算是个比较中规中矩的人,相比于太子和三皇子来讲,是最为贴近平等人的灵魂,若是没有太子,或许他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正惆怅着,门外忽然传来长叶的声音,“殿下,姑娘,耿将军在门外求见。”
应该是听着太子醒了来商讨军战事的,新棠得了太子颔首,起身开门,对外面站着的耿自忠道,“殿下醒着,将军进来吧。”
外面的情况能坏到什么程度,太子心里都有数,耿自忠上来没说几句话便被太子抬手制止,“传令下去,所有人退回到幽州城内。当下最重要的是守好北门和南门,安抚好城里的百姓,就算蛮夷铁骑到了城楼下”,他顿了顿,“也要守住这两天。”
太子未醒之时,众人没有了主心骨,行事也没了章法一般,如今太子这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下来,反倒让耿自忠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他应了是,又问道,“两天过后,殿下可是有其他法子?”
不是他多嘴,而是幽州的现状,顶多也只能守三天,三天过后,即使有援军,这城也得破了。
耿自忠这么一提,新棠心中也有了异样的感觉,难怪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原是太子的表现过于淡定,淡定到好像幽州随时会有援军赶到一般。
这么想着,她忽得生出了无数希望。
太子忽然道,“应缓何在?”
应缓......应缓好像一直在战场上,还没有回来?
新棠欲让人去寻,外面冷不丁传来一声熟悉的尖细的声音,“奴才在。”紧接着应缓出现在了屋内,他一见太子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跪了下来,扑在地上失声痛哭,“奴才该死,让殿下受了伤遭了罪,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这般痛哭太失礼,但众人能感受他情绪里的惶恐与后怕,纷纷侧过了头,太子没怪罪他,靠坐在床头,难得温和,“行了,起来吧。说说你办的事如何了?”
应缓颠簸着起身,忙道,“回殿下的话,都联系上了,临安王世子左虞率领着军队几月前就同应急一起从南境出发,昨日里来信说走到池州了,算算时间,要不到两天,便能到幽州了。”
第110章
事实上, 南境大军的到来比预想之中还要快。
第二日凌晨, 外面的天还黑着, 太子昨夜耗费了太多的心神夜里又发起了高热, 新棠一直守在身边照料着到了这会儿才能放心的靠在床边歇息片刻。然而只是打了个盹的功夫, 便听得外面厚重的脚步声越来越重,越来越密集。
她打了个激灵,一下子瞌睡全无。
太子还在安睡, 新棠抿了抿唇,抹了把脸起身打开了门。
门外, 应缓正和一个十分年轻、模样又十二分打眼的男人说着话,神色恭敬却又不会太拘谨,甚至新棠还从他脸上看到了一股隐隐的朝气。
她不由得抬眼仔细打量那人。
身量是极挺拔又高大的, 白甲红绸,瓒英□□,行走间阔步潇洒,谈笑时神采飞扬,这样一个凄清的黎明, 方寸之间仿佛因为他的到来,变得宽和而美好。
好一个明快又恣意的男子。新棠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和他同样装束的亲卫, 心想, 这大概就是临安王的独子、驻守南岐边境的左虞左世子了。
应缓一错眼,看到了站在门外廊下的新棠。他忙扯了下旁边人的袖子,为两人介绍,“世子, 这位是新棠姑娘,殿下的......”他为这个称呼犯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