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好长一段,陈斟忽然往前一倾,嘴里冒出一口血来。
梁怀玉赶紧扶着他在石头上坐下,用自己的衣角给他擦了擦。
陈斟靠着石头,声音有些发虚:“你走吧。”
梁怀玉一愣,摇头,态度坚决:“我阿娘说,把你丢在这儿,会糟雷劈的。”
陈斟笑起来,梁怀玉焦急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陈斟的状态,决定去探探周边的情况。
“你,你先在这儿休息会儿,我去看看附近什么情况。”梁怀玉看着陈斟,无力地说。
他们沿着湖边走了很远,这边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断崖,这边草更深,树也更大些。梁怀玉捡了个枯树枝,用来探草丛。
或许她真的是命格好,她从枯树枝扫探的时候,真让她发现了一个山洞。
梁怀玉几乎要喜极而泣,跑向陈斟,有些激动,“陈斟,有……有个山洞,咱们先躲一躲吧。你现在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陈斟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却笑得那么开心,也跟着笑了。
之前,他看见那把刀离她那么近,思绪仿佛都停住了,他想思考,要不要救。可是时间那么紧迫,来不及想,于是他扑了过去。
就像上一回,她毫不犹豫地扑向自己那样。
偌大一个京城,除了薛冰和闲北,梁怀玉,这个女人居然是第一个能为他舍命的人。
而且,也是第一个不怕他的人。
其实也怕,每次见到他,就笑得像旺财见了骨头一样,谄媚不已。
但是这种怕,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梁怀玉扶着陈斟往山洞走,这个山洞被一排藤蔓遮挡,里头黑漆漆的,梁怀玉也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不过现在这样的局面,别无选择。
梁怀玉扶着陈斟进了山洞,让陈斟靠着墙,又怕让他的伤口碰到墙。
进了山洞之后,梁怀玉又把洞口的藤蔓扒拉回去,掩人耳目。
把藤蔓一扒拉回去,里头就更黑了,只有一些细碎的光,从缝隙里透进来。
这光约等于无。
依然什么也看不清。
梁怀玉的手在黑暗里摸索着,摸到了陈斟的耳脖子。她的手很凉,凉得陈斟一激灵。
梁怀玉反应过来,脸刷地红了,想缩回手,被陈斟抓住。
陈斟的手也很凉,他的声音很小:“你知道吗,如果你刚才说好,我会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先发点糖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
☆、三十七
梁怀玉一颤,挣开陈斟的手, 这才是陈斟的作风。
像刚才那种牺牲自己, 成全他人的,根本就是鬼附身吧。
梁怀玉撇了撇嘴:“我知道,你陈斟是谁?天上地下谁不知道……”
她话未说完, 忽然听见有脚步声过来, 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梁怀玉连呼吸都放慢了几分。
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一个人影从藤蔓前过去了。人影并没有停留,而且似乎只有一个人。
梁怀玉松了口气,听脚步声不像是会武之人。或许是过路之人,她心想。
过路人?!
她反应过来,当即要出去。
要是过路人,就可以问问他能不能带他们出去,再不济也可以问问这是哪儿。
她刚起身,就被陈斟抓住了手腕带了回来, 撞在陈斟胸膛上。
陈斟声音微不可闻地颤抖:“别去。”
可能是撞到他伤口了, 梁怀玉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个念头,赶紧起身。陈斟说得对, 现在情势不明,她这么贸然出去,可能是自投罗网也说不定。
她想着陈斟的伤,有些无措:“你的伤……”
陈斟摇了摇头,将她拉过来坐下, “一时半会死不了。”
梁怀玉靠着墙抱着膝盖坐着,心里七上八下的。
梁怀玉问:“那些人,是什么人?”
陈斟轻笑了一声,“乱党,或者是乱党余孽,反正不是我的仇人。”
梁怀玉不知道说什么,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心里开玩笑。梁怀玉头一仰往后靠着墙,“不知道阿瑶和林姑娘怎么样了?”
陈斟道:“你担心她们,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之前耗费了太多体力,梁怀玉靠着墙,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醒过来,心里一个激灵,侧头看陈斟。
陈斟闭着眼,左边胳膊靠着墙,也睡着了。他的伤口正对着梁怀玉,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梁怀玉不知道他伤有多严重。
不管怎么想,只会更严重。
她心里又不安起来。
外面的光暗了下来,想来天色渐晚。还没有人来找他们,或许那些乱党已经放弃了他们。乱党作乱,也没必要斩尽杀绝一个不留吧。有找他们的功夫,不如多作点乱。
梁怀玉手撑了撑墙,确认外面没有动静,才扒拉开藤蔓,走了出来。
天地一片寂静,山无声,水亦无声,只有偶尔的鸟鸣。
梁怀玉肚子咕咕叫了几声,他们在这儿,不知道有什么能饱腹的。
她叹了口气,往湖边凑近了些,没有鱼的踪迹,即便有,她也抓不到。
她转身,那就只有去山上找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果子。
皇天不负有心人,梁怀玉还真找到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果子。鸟吃过,那应该是能吃的。
她用衣裳兜了一兜,往回走。
陈斟还没醒,天色渐晚,梁怀玉把东西放在地上,又想去找些草药,陈斟的伤不能耽误。
可是她又没学过治病救人,连草药长什么样都不认识。梁怀玉懊恼地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早知道就该好好听阿娘的话,多学点东西。
空荡荡的脑子里,除了话本,就是吃喝玩乐。
梁怀玉长叹一声,只能看眼缘,找了些看起来像草药的东西。先带回去,让陈斟来认吧。希望陈斟认识。
再回去的时候,陈斟已经醒了。
梁怀玉说:“我找了些东西吃,填填肚子吧。”
陈斟没有说话,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怀玉拿起两个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陈斟。
陈斟接过,梁怀玉啃了一口自己的,这个果子很小,没两口一个就吃完了。
梁怀玉一口气吃了好几个,才又说:“天马上要黑了,那些人还没有来找我们,想必是不会来了。要不我们先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我之前都看到有沙子了。”
陈斟点了点头。
梁怀玉蹲下来,扶着陈斟的胳膊,到湖边坐下。
他后面的衣服已经破了,但是不太方便处理伤口。
梁怀玉道:“你把衣服脱了。”
陈斟促狭地看着她,没有动作。梁怀玉翻了个白眼,一把把他衣服扒下来,只留下一件里衣。
反正都看过了,梁怀玉破罐子破摔地想。
她又从陈斟的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浸入水里,拧干,把伤口擦拭干净。
此情此景,她想到了上一次帮陈斟包扎伤口。
梁怀玉把大伤口擦拭干净,还有些血肉模糊的地方,她不好处理,只好就着破的地方撕开一个口子。
梁怀玉手抖了,声音也在抖,“你……”
陈斟的背上,竟然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看起来都是陈年旧伤。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配着新的血肉模糊的伤口,梁怀玉闭了闭眼。
背上有些伤疤,顺着蔓延到了前胸。
梁怀玉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一句话:“你……你仇人这么多?”
陈斟闻言低声笑了起来,梁怀玉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笑什么。
陈斟带着笑意说:“你肯定听说过,说我弑父又杀母。”
梁怀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倏忽间反应过来,“你爹娘打的?”
梁怀玉一瞬间在心里写了一本话本,全篇都透着一句话——陈斟好惨。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梁怀玉低下头去,帮他把边边角角的伤口擦拭干净。
良久,都没有陈斟说话。
梁怀玉叹了口气,伤心往事,不提也罢,她正欲开口,听见陈斟说:“打我需要理由吗?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开心了,打我,不开心了,也打我。”
陈斟眯着眼,似乎在回忆往事。
梁怀玉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想象一下画面就觉得心颤。
那么小的孩子,哭着喊着,颤抖着……
梁怀玉停了动作,闭眼,不敢想。
陈斟还在继续说着,“一开始我还会哭,哭得越凶,被打得越凶。后来就习惯了。再后来,有个人,救了我。再后来,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陈斟叙述着这些往事,不带任何感□□彩。
听得梁怀玉手重了一分,陈斟也没有反应。
她想起这一次,陈斟也仿佛不怕疼一样。
所以……
她叹气,忿忿道:“他们下辈子肯定入畜牲道。”
陈斟轻笑一声。
梁怀玉说:“你别伤心,苦尽甘来嘛。你看,现在你就过得很好啊。”
陈斟嗯了声,梁怀玉继续絮絮叨叨:“唉,有些人真的是不配当人。连畜牲都不如。禽兽都比他们有人性。”